每个恶役马甲都成白月光(119)
作者:枕藉舟
捡纸鸢从树上跌落, 雪落满身,砸到了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缘分七拐八拐, 他竟就这样成了她的弟弟。
正德二十五年,二月末。
她爬上那长长的阶梯,融化的雪打湿了她的发,她努力地擦拭着,头顶的风雪却小了。
她抬眼看去,一位慈眉善目的青衣老者正帮她打着伞,他背后的屋檐下,站着个眉目冷淡的少年。
正德二十五年,十二月末。
雍州刺史之女入京,贺岁宴上,梅园正盛也压不住她一丝风采。
惊鸿一面,此后上京内外,无人不为其倾倒。
她的弟弟、她的同窗、她的友人,无一例外。
正德二十五年,十二月末。
她捡回了一个少年。
或许是看他凶神恶煞很有潜力;或许是身为让他落入此境地的罪魁祸首,生了愧疚,起了怜悯;
又或许是单纯瞧他长得好看。
同日,
她的“母后”苏时蕴,从章华台一跃而下,死在雪夜。
正德二十五年,一月初。
那个随意捡来的少年洗去尘泥,露出锋芒,
是块好材料。
同月,
磨刀。
但是她对刀心软了。
又也许,很早之前就心软了。
捡来的狼崽子说,再有下一次,他就杀了她。
正德二十五年,一月初。
找到决定性的棋子、筹谋复仇、挚友回京、新结盟友。
狼崽子欺骗利用了她,盗走仙器不知去了哪里后,居然未逃跑,反而乖乖回到了她身边,还全然转变了态度。
不日,雪林遇刺,被他舍命救下。
醒来后,揭露剖白,原是已认出了她,并猜中了大半因果。
——他一向聪明。
净梵寺,菩提宝牒,藏起的妖丹与妖骨……还有一些他未曾说出的林林总总。
连同表露的爱意,如雪簌簌落下,将她覆盖。
正德二十五年,一月中。
复仇进程至大半,成效显著。
发现另一位潜力盟友,两人互惠互利,她递仕途台阶,助他平步青云;他当破局之剑,助她掰到赵家。
正德二十五年,一月末。
心上之人奔赴战场,恩师于墨阁含冤而亡。
正德二十五年,二月初。
围剿雍州女失败。
廿五日,昭军攻入皇城,祸乱起
挚友于大婚当日双双遇害。
正德二十五年,二月中。
天子驾崩。
外忧内乱,她险些丧命。
成嘉一年。
刀光剑影后的暂时安定。
新帝登基。
诛雍州女。
成嘉一年,二月末。
也就是如今。
她回想起这短暂又漫长的一载岁月,匆匆似黄粱一梦。梦中恣意随性的少女,曾经挥玉鞭、踏花入酒肆,轻狂得叫人心羡。
一枕黄粱,梦醒时,发现黄米饭未熟,而自己除了倦累一无所有。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随后停在了不远处。
“皇帝来啦。”她熟稔开口,听着再平常不过。
“这样冷的天,皇姐应仔细些身体才是。”他的弟弟关切道。
“反正在哪儿都一样,只是怕你等不及了,所以还是出来吧。”
背后死寂般的沉默,半晌,这位年轻的天子冷声道:“在如何狠厉无情这件事上,可是皇姐言传身教的啊。”
“这就不必谢了,是你自己天赋异禀。”她语气仍旧是淡淡的。
这幅模样却似乎惹怒了对方,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个沉稳的上位者面具,将压抑的黑暗尽数倾泻而出:
“你是不是从来都看不起我?!”
“觉得我成不了大事、当不好皇帝,没有你的我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总是在彰显你的游刃有余,从弦月庄到朝堂,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吧?你把我当成你的什么,手中的傀儡?
下一步呢,是什么?那把龙椅吗!”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陷入了魔障。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别觉得那位置是什么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同他相比,面前的女声冷漠的像带着冰棱的高墙,
“我要是真的想,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坐上那位置?”
明明是平静的语调,却狂悖的叫人心惊。
“又是这样……你又是这样…把一切推到这地步的,明明是你!”
“安安分分地做你的长公主不好吗?”她狠狠怒吼道:
“朕才是天子!唯一的天子!”
风雪更大了,迷了她的眼,让她几乎看不清前方。
心底的热望也一点点冷下去。
年轻的天子看着那仍旧背对着她的身影,红了眼眶。决绝的发泄过后,却是深深的迷惘,他的头又痛起来,身体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不断撕扯,他几度张口,最终颤声喃喃道:
“……你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皇姐。”
天街尽头仍旧苍白一片,没有任何色彩出现。
他看着她始终未曾挪动的目光,紧握的拳头喀喀作响。
“你在等谁?那个贱民?!”天子讥讽冷笑,“你还真把他当自己弟弟啊?可笑至极!”
“阿商。”她缓缓开口。
天子立即停语,怔愣在地。
“你忘了。”她说,“我也并不是你的姐姐。”
她垂眸,看向手中捧着的琉璃罩,里头正停歇着冬季罕见的涣蝶,和蓝楹蝶很像,是介嗔痴一直在温室里养出来的,他说,破茧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她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咽下了喉间漫上的血腥。
听见高楼之上盔甲摩擦和弓弦拉紧的声音,她轻叹了一下,终于转过身来。
她的弟弟站在门扉掩映下的暗处,看不清表情和身形,只有一片醒目的玄底暗金纹的衣角在风中摇摆着。
他喃喃道:“你早就料到了是吗?”
“无所谓。”她的竹青长裙在天地皆白间分外刺目,大氅的纯色毛领显得她依旧像稚雅少女,美得无辜又张扬。
“你也知道,我很快会死,只是早一步晚一步的区别。”
“谢筠!!”天子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
“谢商。”她纠正道,“我真正的名字,叫庭筠。”
天子拉开了弓,箭头在明暗交织处泛着冷光。
风雪雰雰。
“陛下。”她笑得浅淡,
“自此,你身后将空无一人。”
箭矢带着愤恨的力量极速略来,深深没入胸口。
如被骤然击落的飞鸟,她向后倒去,从高台飞速坠下。
天地是一张白色的巨网,雪为线、风为刃、极速倒退的视线中,像是刺来的剑雨,她在其中,避无可避。
白地生红花,血色瞬间弥漫。琉璃罩应声碎裂,蓝蝶争先恐后地飞出。
庭筠以为早已习惯了痛楚,却仍旧禁不住泛了泪。
真疼啊……
她逐渐看不清,黑白红蓝在眼前扭曲幻化,那些蝴蝶像打破后飞溅的记忆碎片,又像无数分崩离析的代码数据。
她看见飞机失事、系统绑定、妖界狐族、虺蛇幻境、爻国襄城……,往事走马观花,最后只余空白。
她的知觉开始麻木起来,她笑了起来,又呕出更多的血。
不甘心……原来,还是不甘心!
意识开始涣散,远远地,她好似看到了凯旋的猩红旌旗,在风中嚓嚓作响,旗下身披盔甲的少年打着马,
像姗姗来迟的春日。
·
……
天街若尺素,黑影飞掠似剪,在其上急快地裁出一道长长的裂痕。马蹄溅雪,如战场的鼓乐,其上之人忽的跌落而下,在雪地砸出泥泞痕迹。
他并未停留,翻身疯一般拼命地往前跑着,各色声音在身后传来,紧追着他。
公子!大人!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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