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恶役马甲都成白月光(118)
作者:枕藉舟
所以庭筠也一直配合所有治疗、像是有信心能痊愈,她如今,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那一碗碗不同味道、却相同苦涩和古怪的药,然后对小桃笑笑,说辛苦了。
小桃的眼睛哭肿成了两个小核桃,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变着法儿地给她做些能吃的东西、在喝完药后给她递上一颗乌梅果干。
不知怎么的,庭筠觉得她今日的精神头格外好,整个人都突然舒展了,连脑袋都变得清明了起来。小桃拗不过她,给她穿了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才肯让她在殿内走走。
其实殿内几乎都是些不变的死物,从前几乎每天都会用到或是瞧上那么一眼,便不怎么留心注意。但病重之后,大半时间几乎都在床榻上度过,现下一看,倒觉得哪儿哪儿都有点新鲜,像是挺久没见的老朋友,再遇时,在脑子里比较着它们的变化。
大概是她这段期间太无聊了吧,感觉都能把窗户给盯出朵花来。
“公主,您不要看了,我是不会给您开窗的。”小桃义正言辞。
“……”庭筠撇了撇嘴,调侃道:“真是铁石心肠啊小桃。”
她窝在那把摇椅里,体会着熟悉的软度和摇晃的幅度。她一直是很喜欢躺在它上面的,总会在这里烤火、吃东西、处理事务,有时候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朱红的宫墙、簌簌落下的白雪、形形色色的人。
或者还有麻雀,还是别的什么鸟。数九寒天总是不太热闹的,但每个时节则各有各的漂亮,春雨夏荷、秋叶冬雪,
四季就在这一轮方窗中轮转更迭。
“在看什么?”
伴随着身后声音的响起,一件被烘的热乎乎的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那双手却没有离开,一只握住她的指尖观察体温,一只将她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带着也许凉意的唇便落在她眼角那颗红痣上,轻的像羽毛。
“从这扇禁闭的‘透气’的窗,看外面的雪呢,真清楚啊。”庭筠尽挑反话说。
介嗔痴笑了一声,然后在屈膝跪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松:“很冷,还有风,会着凉的,等好了带你去玩儿,你不是说想堆雪人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不太清醒……”庭筠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都是小孩子玩儿的了。”
“好,那我是小孩,你是大人,你是陪我玩儿的。”
庭筠嗔了他一眼,她觉得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精了,以前乖的跟猫崽一样,现在倒是长成了虎豹,感觉把她当成了小孩子心性在哄。
她刚想继续说什么,却蓦地急转回目光,盯着他的脸,蹙眉担忧道:“你额头怎么了?”
“雪天路滑,摔的。就是磕了下,没什么事。”
“你怎么不说是不见寺的和尚拿木鱼敲的呢?”庭筠不信,但他不想说她也不会勉强,“上过药了吗?”
介嗔痴点头,然后掀开鹤氅,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枝红梅。
“襄城的梅花都开败了,只有远山里还能看见几棵。”
他起身将梅花插入窗边的花瓶里,像是在和她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长在寺庙边,说不定染了灵气,能带来好运呢?”
介嗔痴垂着眼,拨弄了一下花枝,随后偏头看向庭筠,顿了顿,说道:
“我要出门一趟。”
庭筠整个人被裹在毛毯之下,只露出一个脑袋来,乌发黑瞳,像个易碎的白瓷:
“去哪儿?”
“爻昭交界,秋浦城。”
“……那里,有位隐世的神医。”
介嗔痴没有多说,也许是相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但最后结果都不尽如人意,所以他便不再向她轻言什么,像是怕她的期待扑空。
“这次不一样,这次……一定可以的。”
他走到她面前,触碰到她消瘦下去的面颊,心口处被揪扯的生疼。
那位医师,据闻早年间,一位被李氏皇族下放的驸马,身中奇毒,无人能解,最后却被他治愈。
不仅是这个原因,还是因为与昭国在交界发生了战争,秋浦也在波及范围中,所以他必须亲自去,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目光像缱绻的蝶,落进她眼中:
“等我回来。”
庭筠弯弯眼,点头。她很少有这样乖的样子,总是连自己的脆弱也不愿露出一角。
但自己能成为她的例外,他怎能不喜不自胜?这种高兴甚至带着流泪的冲动,但被他生生按在潮湿的眼下。
告别之后,他怕又生出眷恋,便急匆匆头也不回地出了殿。
纵一路颠沛,但未到达彼岸之前,他一刻也不敢停。
银鞍铁骑,雪暗凋旗,马蹄震震,
他想起幼年读过的句,他记的快而熟,却全然不解其意,那时,他看着泛黄的纸张上的墨迹,一字一句念着:
心之所趋,无远勿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他还想起京城某个时兴的话本,书中缠绵悱恻的故事他已忘记,唯一清晰的,便是一句他从前觉得腻味至极的话:
我想再瞧你一眼,我怕再瞧你不见。
——
“黎莺问:陛下为何总这样看我?
辛帝似是醉了,他抚着黎莺的发,叹道:
我想再瞧你一眼,我怕再瞧你不见。
……”
小桃吸了吸鼻子,合上了话本,“就读到这里吧公主,奴婢想哭。”
庭筠倒是听得昏昏欲睡,她拍了拍小桃的头,给她擦了泪:“放心吧,结局是好的,他们之后幸福的在一起了。”
“真的吗?”小桃有些不信。
“假的。”庭筠笑起来,“最后一死一疯,结局坏的不能再坏了。”
“公主,你好讨厌!”小桃假捶了她一下,哭唧唧地跑走了。
庭筠扬起的嘴角慢慢地降了下来,她捡起了一旁凳子上的书,随便翻了一页就放在腹部,也不看,就是打开在那里。
椅子摇晃着,她躺在其中,像江河中漂流的一叶孤舟。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情况,从开始到现在,种种情绪都已在脑中心里滚了个遍,从激烈到淡然。她把记忆从远到近、从新到旧翻了个遍,细细地反复回味着,仿佛把它们尝到淡了、倦了,就可以毫无留恋地放下了。
一个贫穷的人,守着唯一那点财富,在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两眼放空地盯着前方,就这么静默,直到花瓶里的那支红梅,颤巍巍飘下了一片花瓣,她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
庭筠下意识抬起了手,却拿起了那话本,清晰的字迹就这样跳入视线:
一起坐在院子里,用春水煎茶,松花酿酒,看桃花初夭、夏雨沐荷、桂子飘香。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第81章
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寒冬落幕, 旧的一年进入尾声,过后,便会迎来崭新的春天。
她站在章华台的高楼上, 看着朦朦胧胧的风雪, 逐渐遮盖住天街的另一头。
爻国公主“谢筠”,想来她自己人界这一生, 似乎与雪天缘分不浅。
正德二十五年,二月。
她被投放在人界的山间小道,险些冻死时,被一个老头捡回了家, 然后带着她一起讨生活, 在十八街, 她成了茶馆里的伙计“竹子”。
正德二十五年,二月末。
老头死了,在她用板车将拉上山埋的路上, 遇见了一位华贵的夫人, 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问愿不愿意跟她回家。
她的手指那样温暖, 目光那样温柔, 却好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她答应了, 将那个叫刘百岁的老头入土为安后,她跟着那位夫人——皇后苏时蕴, 回了皇宫, 做起了替身,成了嘉懿公主“谢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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