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直恁芬芳(56)

作者:尤四姐

“那若是孝期到了呢?”他纯真地追问,“孝期一满,你们就会成婚吗?”

南弦答不上来,纵是自己有心,不敢担保识谙也有意。说实话,她打心底里觉得这件事悬得很,现在还能拿孝期未满来安慰自己,当真等到脱了孝,他仍旧没有完婚的打算,到时候又当如何呢?

好像除了无法给自己交代,也欠着所有人一个解释。

见她不回答,神域便料到了七八分,喟然长叹着:“想是忙于公务吧,其实晚一些成婚也没什么。不过女郎不像男子,耽误不得,向识谙若是在乎阿姐,自会先与阿姐把婚事定下的,我这也是瞎操心,难道人家还不如我思虑得周全吗。”

他说完,坦荡地笑了笑,挑不出一点错处来,但南弦却从他的话里咂摸出了苦涩。是啊,若是在乎,就应当给个准信,迟一些成婚没什么,至少给人一颗定心丸吃,让她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打算,照着阿翁和阿娘的安排行事。

反正就是越想越不是滋味,那颗装满了草药和医经的脑袋里,终于也有了红尘的负累。

神域见她沉默,又换了个轻俏的语调,“阿姐这样的女郎,世上男子都抢着要呢,向识谙心里有数,应当早就打算好了,只等孝期一满便会与阿姐说的。总之阿姐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想找人说心里话,便来找我吧。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你何时想见我,立刻便能见到我。”

所以他真是个乖顺的少年,分明有坎坷的经历,却还是一心向阳,尽力让人汲取温暖。

南弦说:“多谢你,让我大感安慰。”

他却淡笑了声,“阿姐嘴上应承,心里从来不曾想过麻烦我。”

两个人在园子里闲逛了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些朝中琐事,期间不时提及识谙,却从来没有听他唤一声阿兄,每每都是连名带姓的“向识谙”。

南弦有些好奇,“你先前不是还认人做阿兄么?背后怎么这样称呼他?”

神域微微顿了下,复又“哦”了声,“男人与男人之间,一口一个阿兄未免太婆妈了。不像我唤阿姐,唤起来顺理成章,从来不觉得为难。”

渐渐走到画楼前了,略站了会儿,就见识谙从里面出来,对神域拱了拱手道:“世伯的病症可控,新开的方子吃上十剂再看疗效,暂且不用担心。”

神域道好,还了个礼道:“多谢,阿兄辛苦了,我在前院设个宴,阿兄与阿姐留下吃个便饭吧。”

识谙说不必了,“我还要回太医局一趟,就先告辞了。”

他要走,南弦自是跟着一道走的。神域送他们到门上,看着南弦登上马车,脸上虽带着笑,眼里的阴云却渐起。等他们往巷口走远,他方转回身对伧业道:“还未成婚呢,怎么看出了点夫唱妇随的味道?”

伧业诺诺道是,觑了自家郎主一眼,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实在闹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神域负着手返回门内,边走边问伧业:“你说他们可相配?”

这个问题伧业答得上来,“在小人看来,一点都不相配。”

他听罢,慢慢浮起个嘲讽的笑,“向识谙医术虽高,却不像是个有担当的人,父母临终的嘱托都推三阻四,可见他配不上阿姐。”

那厢坐在马车里的南弦打了个喷嚏,引得识谙回头询问:“怎么了?受凉了吗?”

南弦说没有,正巧经过乌衣巷前的街市,她探身对识谙道:“阿兄,买一盒酥胡桃回去吧。”

不用细说,识谙就了然了。酥胡桃是珑缠甜食,允慈向来喜欢吃,南弦既然特意停车采买,可见今日出师不利,那件事没能谈妥。

也罢,好久不曾逛一逛建康的街市了,阔别一年。很多地方有了改变。秦淮两岸建起了不少酒楼,高低错落的屋檐连成一片,那日晚间回来,一排排的栀子灯漾出水红色的灯海,有一瞬他竟觉得陌生,仿佛身处异域一般。

街边卖小食的店家热情招呼,拿红梅盒子装上了酥胡桃并半盒蜜煎荔枝,恭敬送到识谙手上。他付了钱,没有挪步,让店家在雕花梅球儿上点了酥油和霜糖,用竹盏装上,带回来给了南弦。

南弦捧着精美的小果子,恍惚想起小时候跟阿娘上街,阿娘总吩咐识谙替她买小食。眨眼多年过去,阿娘不在了,自己也长大了,再看见这种小东西,心里便有淡淡的愁绪翻涌上来。

识谙站在车前问她:“可是太甜了,你不喜欢了?”

南弦说没有,“只是想起从前了。”

识谙眉眼黯了黯,也显得有些低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走吧,允慈还在家等着呢。”

果不其然,允慈就站在门前,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抱怨道:“去了这么久,我等得脖子都长啦。”一面挽住了南弦的胳膊问,“小冯翊王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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