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宴,歇指煞+番外(36)
“父皇既然知道,儿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父皇可要立刻册封阿旭为太子?儿臣替您唤人进来草拟诏书。”
萧复还不至于昏聩至此,他迟迟没册封萧旭为太子,就是想为萧旭在萧翊这儿求得一丝生机,若是早早将萧旭册封,萧翊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平静,定会有所举动。他知道他这个长子如今有多大的能耐,甚至已经不屑在自己面前伪装了,他甚至都有些怕他,可为了萧旭,他不得不安排好一些。
“朕不会册封旭儿为太子。但朕还没死,断不会看着你与景初同谋,越俎代庖,操揽一切。”
“父皇有话不妨直说。”
萧复说:“朕要你在此立誓,朕驾崩后,你会一心辅佐旭儿,绝无二心,若违此誓……”
萧翊将他打断:“我凭什么立这个誓?”
萧复执意将刚刚的话说完:“若违此誓,你必会痛失所爱,景初病发身亡,与你天人永隔,缘悭一面……”
“你住口!”萧翊怒斥道,转身就看到萧复手中的信物,顿时愣在原地。
那是当年中秋他送她的寿礼,因那时她已礼佛多年,他废了不少心思,才找到这一串传了百年的十八子念珠,她很是喜欢,答应他会日日带着,绝不离手。
萧复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破绽,虽躺在病踏上,也能审视着他,俯视着他,逼迫道:“朕让你立誓!”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甚至恨不得立刻赶回宫中,确认她是否安好,可萧复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你做了什么?你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下手?”
“朕并不想伤害景初。你当朕患了头疾,视物浑浊,可有些事朕看得清清楚楚,是朕和玉华倏忽了对景初的照顾,诚然你少时有关照她的恩情,那也不代表你就能生出非分之想,你可知伦常二字何写?”
“我何曾对她有过非分之想?!荒谬!”萧翊下意识反驳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虚。
“立誓!朕要你跪在朕的面前,向朕、向苍天起誓!”
萧翊坚定地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双眼怒视着萧复,脑海中动了无数的念头,甚至包括杀意,最终都因清规眼下命悬于他手而熄灭。
“我发誓。”
“跪下!跪在朕的面前!你最好歇了反抗的心思,不妨看看,朕一声令下,是你赶回宫中的速度更快,还是朕的暗哨更快,而你到了嘉宁宫,看到的又是什么……”
萧翊的双膝狠狠砸落在地,彻底放弃垂死挣扎一般:“我发誓,我会……”
“大声些!让上天听到!”
“我萧翊立誓!定会一心辅佐萧旭,绝无二心,若违此誓,景初必会发病身亡,与我天人永隔,缘悭一面。你满意了?”
萧复突然泄了劲一般咳了数声,身子却放松了下来,将十八子念珠丢到了他的脚边,他膝行上前将念珠捡起,用袖子擦了擦,同时也生出一丝劫后余生之感———因为那确实是他送她的十八子念珠,绝不会错。
萧复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泪意,忽然发出一丝嘲笑,并非在嘲笑萧翊,而是在笑自己。他自以为对这个儿子极好,如今却发现,他竟从未见过他哭泣的样子,眼下双目含泪,竟是第一次。
他知道萧翊恨他,可他没办法。
萧翊就跪在那儿,又问了一遍:“我当真是您的儿子么?您可以说不……”
“你虽非玉华亲生,却也实实在在是我萧复的儿子,一辈子都是,即便我死了,也不会更改!你那些痴念、恶念、妄念,最好趁早收起,休要叫朕到了地下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败坏我萧誉皇室的门楣!你活了二十三年,自以为羽翼丰满,想与朕一较高下,可你忘了!朕!却是做了二十三年的皇帝!岂会被你们两个后辈玩弄于鼓掌?!”
事情不过过去四年,他却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燕归山行宫。
他只记得萧复最后发出的笑声,分外猖獗,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斯文庄重模样,萧复大抵在嘲笑他,将他与清规数年来的筹谋就这么贬得一文不值,高傲地踩在脚下。笑他那些不可暴露在世俗下的低贱情感,一如他低贱的出身,苟活二十多年甚至不知生母是谁,可笑至极。
他记得那日燕归山的风雪分外冷酷,他把裘皮斗篷落在了行宫内,一出门便被寒风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汗湿了,双手却很是冰冷,紧紧攥住那串十八子念珠。
随后,他策马扬鞭,一路疾驰回宫见她。
一个月后,除夕前夕,萧复从燕归山行宫搬回太极殿。
又两个月后,萧翊、萧恪、萧旭奉旨到曲山皇陵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