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73)
越凌乃是七窍生烟,连道了数个“你”,却再无下文。
似觉一阵凉意扑面,南宫霁下意识躲去,便见一物擦身而过,坠地有声!回过神,不禁一叹:“君子之争,陛下又偭规了。”
“日居深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流连荒宴,临朝则羸形倦色”,“日嬉戏,宴乐无休,决事则不挂圣怀”。。。若非白纸黑字,南宫霁绝不敢信此乃臣下评述天子的措辞!若说这“四体不勤”尚有待商榷,那些个无凭无据的事却也能捏造得栩栩如生,捕风捉影大放厥词,将个天子骂得体无完肤,倒也是奇闻了。
终于明白越凌为何那般郁愤!沉吟片刻,南宫霁一笑:“官家,可欲报这一箭之仇?”
隔日早朝,为促百官探晓民间疾苦,天子令众臣区分五谷于朝堂!自然,多半人不能分清。难怪,一众文人,若说舞文弄墨、指点江山,自是绰绰有余,然这田头灶间的物什,要说有所见闻的,只能是寒门子弟了。
天子不悦,下旨本月旬休日,群臣下田耕作,以体民之劳苦!圣旨一下,朝中哗然,然无人能驳。
待到下乡之日,可谓万人空巷,百姓争相围睹,相公们体恤百姓,与民共苦,田间地头,生花妙笔换做镰刀锄头,虽是挥汗如雨,收得稻麦几何倒也无关紧要了,到底是博了个好名声。而今上之英明,自此亦为天下所知!
隔日南宫霁入宫,听闻官家下旨遣出了那部女乐,倒觉可惜。
王昭明笑道:“官家好容易出了这口气,岂能再将把柄留在身侧?”
南宫霁一想,确是如此!只私下又难免为越凌抱憾:若是皇帝要这般做,他南宫霁倒情愿舍了权位换个清闲自由之身!然而,也只是想想罢了,世间之事,若能凭个人喜好而为之,那便无“身不由己”之说了。
转眼秋去冬来,今年的初雪来得早了些,梧桐秋叶尚不及腐,便已深埋皑皑白雪下了。
越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后抱恙,数日不起。御医诊断乃是着了风寒,本不打紧,然圣体孱弱,又积劳过甚,不几日竟转成寒热重症,烧得昏沉,十数日不得临朝,内外皆忧。
越凌刚病下时,南宫霁尚能入内视疾,然至现下,却孰人都不能入见了。此是常理:天子不豫,如非有召,中外臣工与皇亲宗室皆不可入内,乃是防那异心者。
数日不闻内中消息,南宫霁恨不能生出双翅膀飞进去,可惜宫规森严,这两日欲见他身边之人都不能,令其去了亦是无功而返,想来所谓束手无策便是这般!好在御医们并非尸位素餐,南宫霁这相思之苦也只受了几日,听闻官家渐好,悬了许久的心才算放下一些。
翌日入宫,越凌依旧病卧在床,苍白的脸色令其人看去犹显憔悴,精神亦不甚好,然到底是无大碍了。
未入宫时牵肠挂肚,来了却又愈发心痛,南宫霁只恨不能日夜伴他身侧。
挥退众人,越凌勉力坐起身,却道:“两府尚未入内视疾,你便不该来。”
南宫霁笑了笑:“那你为何要见我?”
越凌垂眸不语。
殿内光线虽暗,南宫霁依旧能瞧清那苍白面庞上泛起的微红。心念一动,几步上前将人拥进怀中!
越凌一惊,抬头看见那双炽热的双眸,心中顿紧,又或是体弱之故,呼吸渐急促。
那人却似无所觉知:环着他的手臂愈收愈紧,炽热的气息在他颈间环绕:“凌,可知这两日,我已念你念得将要癫狂了。。。”
言未落,却教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南宫霁倏忽惊醒,便是一阵惊乱。。。
注:
(1)女乐:歌舞伎。
(2)叉手:一种行礼方式。无论男女老幼都可行使,是地位低者向地位高者行的一种礼。
第44章 索礼
年前的日子似乎格外漫长,天公也不甚做美,时晴时雪,断断续续。
终于进入腊月,天子生辰将近,蜀中的使臣也将是日子到京了。南宫霁尚怀着些希冀:即便自己不曾言明,家中也当能料知他的处境,便顺而周济下也不定!
可惜天意偏似要与他难堪,使臣带来了蜀中的佳酿与名产,还有母亲亲手所制的衣靴,偏偏未曾捎来分文救急!读过父亲的亲笔信,乃知老父尤因前事气恼,便是上回的一万贯,也是母亲替他苦求来的!此回信中已言明,若他不知悔改,便莫再奢望能由家中获取分文!
顿时那丝小小的希冀也化作了泡影,南宫霁真想如山间野兽般能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冬眠过去,一觉至春暖花开,愁云便自然而然散去。只可惜他并非野兽,也无须冬眠,趁着清醒还须好生忖一忖今年该给那人送去甚么生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