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142)
李沆虽一介武人,然也粗中存细,当下听他似话外有音,心倒也渐静下来,细细忖去,觉他此言并非不在理:此刻宫门早毕,任孰人去了也无用不说,若自己轻易带侍卫前往,反教人多生疑窦。再说来,此回护驾入靳,随从护卫的不过区区几十军将,便果真遇何变故,护驾之事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犹还不定,道:“然而圣驾整夜逗留靳宫中,果真无妨么?”
杨稹捋了捋须:“靳主若有意加害,吾等恐也不能安然抵达这临潢府。”
李沆点头:“说来倒是!方才见靳主前来,倒似与上早相熟,难道,此中尚有故事?”
杨稹莫测一哂:“在此地存故人的,可不仅是你我!”言罢,侧了侧身,与他让开条道:“三更已过,既无睡意,你我还是切磋两局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独对
靳国自兴起至今近百年,上京城的原址本是草原荒芜之地,皇城也一度在修建中,历经整整四十余载,方有今日规模。
皇城南端的大顺门乃是百官入朝时所走的正门,其内便是前朝,大正、兴泰、崇宁三座大殿为朝会之地。再入内去,是内廷。
既是接风宴,越凌以为,即使是私宴,不便设于外朝,也不至定要摆在他靳帝的寝宫之中罢!孰料宗旻却道,正是这般,才显亲厚!所谓客随主便,越凌也只得从之。
酒过三巡,已是三更,一路辛劳,越凌但觉此刻倦意更甚,又见那人始终只叙旧情,不言正事,便欲辞他出宫。
宗旻一脸失意:“是弟招待不周,言语无趣,令兄起了厌倦么?”
越凌实言相告。
宗旻却道:“今日宫门已毕,且那驿馆也非兄应容身之处,因而今夜便歇在宫中罢!”
越凌一怔:“此不合礼!”
宗旻笑道:“天子居于宫室,难道不是礼法所循?”
越凌一时无言以对。
又闻那人道:“只是未尝料到兄今日便抵京,未尝早做准备,因而今夜,便委屈兄长暂与弟同歇此处罢!”
越凌又一怔,那人却已趁此隙,硬拉他入内去了。
要说同居一宫便罢了,然同卧一榻,越凌实是不能将就之,遂道:“此又是循的何礼?”
那人坦然一笑:“听闻前朝玄宗为显兄弟友爱、手足亲厚,尚命人制大被,以令兄弟五人共卧一榻!你我既兄弟相称,情同手足,则盖一被、眠一榻,又有何不可?”
越凌苦笑:“汝倒熟读前史!然既这般,吾倒有一事不明!”
宗旻道:“兄但言来!”
越凌踱开两步:“南北两朝既有修好之盟在先,你我又兄弟相称,你现下却何故进逼幽云,索我国土?此难道不是心口不一?!”他既信誓旦旦,自己何不顺水推舟!
宗旻一沉吟,挥退室中仅余的两个宫人,讪笑道:“兄既有此言,吾倒也有一事不明,望兄释疑!”
越凌望着其人莫测的脸色,心中倒也起伏几许,忖他将以何事搪塞。
“兄言我心口不一,然你果真待弟以诚心么?既这般,当初我遣使南去,兄为何连一幅御像也不肯舍予?”
越凌一怔,这倒教南宫霁料中了,他果真为此耿耿于怀!稍一忖,乃道:“你怪愚兄拒你此求,然你又可曾替愚兄一想?你此求虽小,却素无先例!你当知我南朝以礼法立国,凡事皆须循礼在先,区区一张画像,本何足吝惜,但众议难平耳!若我当初执意许你,则下臣、甚是天下人该当如何议论?”
宗旻拂袖似不屑:“你我诚心相待,管他外议如何!”
越凌摇头:“此言差矣!平民百姓亦惧谣言加身,何况你我?!且言来,古往今来,因失礼拒谏而破国丧家的断不在少数!”
宗旻幽幽道:“这般说,兄是舍情义而取社稷了?!”
话已至此,越凌坦然道:“家国在,情义方可长存!”
宗旻闻言静默,似是正细细回味其言。好一阵,方道:“素闻你南朝人才济济,前番你那使臣杨稹,当殿舌战我朝群臣,辩才已为弟所领教,如今闻兄一席话,更是滴水不漏!倒果真是近朱者赤!”
越凌浅一笑:“贤弟谬赞!实则你我间的私事,本不必闹到朝堂上去,你若念旧情,何不南来一见,或是如今这般,不也好!”
宗旻讪讪道:“要邀得兄北上,倒果真非易事!”
越凌心内苦笑,此言倒是不虚!却道:“如今吾已在此,于幽云一事,弟可否与我句明言,如何才肯收兵?”
宗旻当下,却如个稚童般搔了搔头,道:“吾能登位,乃兄襄助之果,此恩本不当负,然而,兄惧外议,弟又何尝不是?!想来你已知晓,此回主战的,乃是北相---亦是我母家亲舅,当初于我乃有拥立之功!如今说他权倾朝野,恐也不为过!因而其之谏,我不能不纳!再言来,所谓千秋功业,也不外乎开疆辟土,而你南朝疆域辽阔,区区幽云十六州,不过九牛一毛,兄便抬一抬手,将之与我,如此南北两朝必百倍交好,而北相也失了出兵的藉口,岂非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