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15)

作者:松松挽就

那人束发戴冠,蛾眉玉脸,芝兰玉树。披一身墨青长袍,身姿清瘦颀长。

程瑗先回过神,“秦先生,你怎会在此?”

众人这时才了解这位男郎的身份,原来他就是被程瑗聘请过来教书的私塾先生。

“愚在私塾堂等候程娘子,却见程娘子迟迟未来,便挪步这院寻人。”那人朝在场几位小娘子躬身作揖,“愚某秦适,问诸位小娘子午安。”

虽是朝诸位作揖,可凝珑总觉秦适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着。

胡嬷嬷捡起壶耳里的两只箭,认真想了许久,最终宣布:“甲队获胜!”

那三位小娘子当即蹦跳着庆祝,毕竟樊楼的螃蟹宴不便宜,约莫要耗费一月的俸钱才能补上。三位有眼力见,既然教书先生来了,那她们就移步别处赏花去。

反正这处与兄长那处隔得千百里远,程瑗不担心这仨会与兄长碰面,索性挥挥手,由着人去了。

凝珑挑出那把后出的箭矢,上前递到秦适身前。

“多谢先生解围,不至于叫我输得太难看。”

秦适含笑,“举手之劳。 ”

这时程瑗也无心再去读书,“秦先生,你先去私塾那院待着吧,等我回来。”

秦适回是,转身离去。

清完场后,毒辣的日头正当空。程瑗邀凝玥进屋稍作歇息,俩人正对坐说话,忽见凝珑蹙起眉,眉头皱得能打场官司。

凝珑捂着小腹,脸色发白。

“莫不是中暑了?”程瑗问。

凝珑回不知道,“屋外阴凉地多,不至于被晒中暑。可能是胃病犯了,老毛病,捂一捂就好。”

程瑗赶忙沏好茶,“来,喝口热茶。”

哪知刚含下一口茶,凝珑脸色变得更难看。

借口出去一趟,再回来,歉疚地说:“我想回家拿些东西。”

“怎的突然要回家?今日可是解蛊日。”

凝珑委屈巴巴地望她,“身上来了。回家取月事带。”

程瑗万分震惊,急忙拽着她往自己卧寝里走。

“不必再跑一趟,我屋里有一箱新的,你来用。”

凝珑却说不行,“我还想将我的贴身婢子云秀领来。”

“这也简单。我即刻写信递去凝府,叫那婢子乘车来伺候你。”

这法子可行,不过凝珑还在犹豫着。

她这人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云秀一定要来,但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云秀。屋里暖肚的小薄被子是亲娘给她留下来的,这二十年来,每每月事来临,她必得抱着那薄被子暖身。

偏偏只有她自己知道被子放在哪。

凝珑说,无论如何也得亲自去趟凝府,个中缘由不愿与程瑗说。程瑗没辙,只得由着她去。

派辆马车送走凝珑后,程瑗心乱如麻。

解蛊么,就是做那种事。可今下凝珑月事初来,这俩人要怎的解蛊。难道要被蛊毒活活熬死么……

但她到底是个黄花小姑娘,这种事想破脑子也想不出个计谋。

还是回去读书吧,反正她操心也是无用。

刚推开私塾门,就见秦适朝她拜了拜。

“愚临时有事,改日再来私塾教书。”说罢不等程瑗反应,便信步走出院。

不读书,那就去找另三位小娘子玩吧。结果被婢子告知,三位小娘子走迷了路。程瑗无奈地叹口长气,踏上了漫长的寻人之路。

*

国公府。

方正的棋盘上,黑子逐步绞杀白子,白子深陷困境,摇摆不定。

程拟又落下一子,将白子逼得几欲动弹不得。

“心思飘忽,下棋雌懦。你近日有甚心事吗?”

程延一板一眼地回道:“禀父亲,没有。”

疏离陌生的称呼深深地刺痛了程拟的心。

“你还在怨我吗?”

程延落白子,“不怨。”

程拟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是早产子,你娘生你时气血不足,喊了一夜才把你生下来。产后性命垂危,勉强被药汤吊回一命。那时我天真地以为,家里娘在孩在,没坏事会发生。所以在你娘坐月子时,我就跟着大将军去边疆平定叛乱。再回来,你娘已经入了土。后悔啊……”

“娘她是产后郁结,日夜哭泣,举止疯癫。在她最需要你时,你却远赴边疆。”程延眸色深沉,白子再落,竟活生生地杀出条生路。

“如今她不再需要你,你反倒日夜忏悔。世人皆夸你不续弦是一世深情,你听了数年,不觉讽刺吗?”

程延捻起最后一枚白子,将黑子杀得措手不及,出奇制胜!

棋局败,程拟的肩膀也耸了下来。

世人夸他齐国公英勇无敌,深情专一,可他的儿女却骂他无情无义,与他疏远。

他不在乎的世人将他高高举起,他最在乎的儿女把他狠狠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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