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14)
清脆绵延的搅水声,茶筅一下一下地在窄盏里凿,凿出绵密的茶沫,浮在盏口。
凝珑捧起茶盏,朝诸位示意。大家赞不绝口,催着她在茶面作茶百戏。
寻常作画,是用软毛笔在发硬的宣纸上挥就,毫无难度。而茶百戏难就难在,用硬茶勺在软茶面上作画。
凝珑握紧茶勺,飞快地绘出一只翠鸟。随后撤了身,任由大家围着这盏茶欣赏。
她不愿想起与程延之间的事,偏偏不受控地回忆起昨夜点滴。
越是想程延,她便越是心烦。越是心烦,便越是想找冠怀生撒气。甚至荒谬地想,下次再来解蛊,要不把冠怀生带上吧。及时解蛊,及时撒气。
但也仅仅是想想。
过后几位小娘子嚷嚷地去投壶,一齐移步亭外空地,挑选趁手的箭矢。
程瑗兴致高,扬声道:“要不咱们分队比试三轮吧!每轮每人各投三次,输者请客,请大家去樊楼吃螃蟹宴,怎么样?”
“好!”三位小娘子立即附和。
李小娘子疑惑问:“可是我们只有五人,要怎样分队?”
程瑗笑道:“简单。我与凝小娘子一组,你们仨一组。我不精投壶,但有凝小娘子这个万能家在呀。我俩与你们仨,勉强算势均力敌。”
说罢挽起凝珑,“凝小娘子,你可得护着我。”
凝珑被她这狗腿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扭头朝胡嬷嬷说:“麻烦嬷嬷做裁判。”
一时摩拳擦掌,都拿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赛前猜拳,三位小娘子先行。程瑗拉着凝珑在旁观看,俩人窃窃私语。
凝珑悄声问:“宁园私密,你这样邀请她们来,不怕她们多嘴,往外面泄露位置吗?”
程瑗说不会,“你猜我怎么敢邀请她们仨来,而不是去邀请旁人?这三家追随爹爹,往大里说,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别看她们都是小姑娘,其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门门清!”
凝珑仍不放心。她怕宁园位置外露,倒不是担忧程延会遭人暗算,而是怕她与他之间不见光的关系,会被外人碰见。
又问:“那平日里,世子会关心你与哪家来往吗?”
程瑗摇头说不会,“爹爹与兄长将我放养长大,我野习惯了,他们也放养习惯了。在宁园读私塾,兄长连教书先生是谁都不清楚。今日请小娘子来做客,他估计根本没操心过,整日只知道埋头处理公务。不过这倒也好,我还不习惯被惯着呢。”
又凑到她眼前,“凝小娘子,日后你若想了解兄长,随时来问我。”
显然程瑗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心系程延,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笑。
凝珑笑而不语,既不拒绝也不答应。转眼看赛事,听胡嬷嬷高喊:“甲队三人全壶,两次连中,共积十六分!”
程瑗回了神,“甲队怎么一连投了三轮?说好一轮两队轮流来投的。”
武小娘子解释道:“还不是看你俩聊得热火朝天,我们不忍打断,便将三轮一并投了。”
好吧,理亏在先,程瑗只得叹气认命。
乙队两人,人数吃亏,故而若想获胜,两人需壶壶全中,加一次贯耳。
开投前,程瑗绕着青铜器壶细细打量。壶耳比指甲盖还要小,投中极其不易。
凝珑倒不大丧气,拍拍程瑗的肩,“试一试。”
俩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器壶,“嗖”一声,正中壶里。
一次,再一次。
凝珑在心里默算分数,现在她与程瑗各剩下两次机会。程瑗投中壶耳不大可能,所以赛点制胜的压力就压在了她身上。
果然,程瑗两次投壶皆未投中。
“凝小娘子,你尽力试试。”程瑗给她鼓气,“投不中也没事,不就是请客嘛,我包了!”
也不知这话有何魔力,听罢这话,凝拢发出一箭,恰与壶耳擦边而过。
……
程瑗晦气地“呸”了声,“臭乌鸦嘴!”
甲队三位小娘子笑出声,碍于乙队身份,又不敢笑得大声。
程瑗这时也不敢再说话。最后一次,最后一箭,钱是小事,事关颜面。她提议投壶是想让大家见识见识凝珑的风采,不怪凝珑失误,只怪她自己不争气。
凝珑面色凝重,她投不中不丢脸,就怕甲队看轻程瑗,看轻国公府。
做足了心里准备,终于——
“嗖——”
一发贯耳!
只见凭空出现一箭,在凝珑那箭后发,将原本可能擦边而过的箭矢直直顶起!那股后发力实在强大,不仅将凝拢那箭推入壶耳中,后发之箭也成功挤进狭窄的壶耳!
众人瞪眼惊诧,一道朝身后看去。
“乙队少只箭矢,愚以此箭奉上。”
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