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顾我(240)
“只不过,这一天比我想象之中来得还要快,”沈裕吹去茶水氤氲的热汽,一哂,“也更容易。”
公孙玘惊疑不定,想起沈裕身上那不知名的毒,恍然道:“你是说,郦妃在背后动了手脚?”
沈裕微微颔首。
哪怕商陆亲手割下大巫的项上人头,大半物什都被他付之一炬,可郦妃贵为公主,又岂会一无所有?
公孙玘迟疑:“那……”
“倒也正好。此间恩怨早些了结,我也早些……”沈裕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忽而一笑。
公孙玘大半心思惦记着正事,小半心思惦记着清宁宫那位,一边端了茶盏一边随口问:“早些什么?”
沈裕慢条斯理:“早些成亲。”
公孙玘一口茶水呛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少时母亲在时,每逢年节,容锦都会陪她守岁。
容绮年纪小,觉多,虽每回都说着要等到子夜看皇城的烟火,但总是撑不到就睡了。
容锦依偎在母亲身侧,又或是躺在膝上,母亲会用那把旧木梳为她梳理长发,讲些佛经中的故事。
最后病重那年,母亲只是坐得久了些,便会上不来气。
枯瘦的手无力地搭在她脸颊边,拢起散下的碎发,难过得说不出话。
容锦攥着母亲的手,缓慢却坚定地承诺,说自己一定会带着容绮好好过下去,叫她放心。
母亲去后,容锦用稚嫩的肩撑起担子,不再是谁的女儿,而是“长姐”。
而在那之后,容锦也再没有过无忧无虑的年节。
要做的家务活数不胜数,也要多费些心神哄容绮,免得她想起母亲难过落泪。
正因此,在沈裕陪她一同看子夜的烟火,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地问出那句时,容锦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其实不该一时冲动,就那么应下的。
可兴许是当时的气氛太好,又兴许是这些年走来太过疲倦,她想,若当真有人能陪着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虽应下了,但容锦对此并没多少实感。
直到年节后往绣坊去,适逢京兆府尹家的千家定亲,来此筹办嫁妆,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仿佛也该分些心神,慢慢绣件嫁衣了。
这于她而言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正经筹划起来时,却又无从下手。
“愣什么呢?”春夫人放下新出炉的糕点,在她眼前招了招手,“吃些糕点,午后往长公主府去一趟吧。”
容锦回过神,疑惑地仰头看她。
春夫人道:“方才府中传了话过来,说是长公主想要找人,帮着缝补一件旧衣。”
虽没指名道姓,但有上回的事情在,自然是容锦过去妥当些。
长公主这样慷慨大方的主顾,容锦自是无不应的道理,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第122章
在来长公主府前,容锦原以为,值得她专程找人来缝补的旧衣必是十分贵重。兴许用了纱罗这样脆弱的料子,又或是绣纹格外繁复。
及至亲眼见着,才发现这大氅是再常见不过的男子衣衫样式,料子虽好,但算不上多贵重。
可它偏偏得长公主这般珍而重之。
容锦心中一动,猜到这衣裳八成与已故的驸马有关,细细端详着损坏之处。
衣料断口整整齐齐,不似勾破撕裂,倒像是被利器划破。
院中的绿梅开得正盛,长公主临窗而坐,问道:“今日能好吗?”
容锦在心中估算一番:“织金的料子是麻烦些,若要修复得看不出端倪,须得两三个时辰。”
长公主颔首,示意她留在此处。
府中的侍女早就将针线等一应物什准备妥当,容锦没急着下手,将这料子的织金技法琢磨透,心中有章程,这才取丝线比对。
长公主未曾离开,安安静静地看了许久的绿梅,铺纸研墨,抄起佛经。
暖阁之中一片沉寂。
容锦初时还有些拘谨,等到下针后,心思渐渐沉入其中,便不再在意周遭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云开捧着对白瓷净瓶进门,轻声道:“长乐宫的姑姑来了……”
说着,瞥了眼屏风另一侧影影绰绰的身影,欲言又止。
长公主眼都没抬,轻飘飘道:“你说就是。”
“茗姑姑奉太后之命过来,送了不少赏赐,眼下还在中堂候着。”云开小心翼翼道,“奴婢已经同她讲了您在歇息,她却未曾离去,说是想见您一面。”
行云流水般的笔锋微微停顿,长公主似笑非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