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74)
“陛下,您忘了我的承诺吗?”慕容恒直起身子,取过枕边的玄铁利箭,随手折为两半,抛在地下。
“此乃折箭为誓,在下说话算话,若您肯出手相助,北狄绝不会在您为帝时动用刀枪。待您收回兵权后,世上可以有第二个白虎将军,只要您愿意。”
萧元看着两截断箭,默不作声。
夜晚的京城是安宁的,表面的太平之下却涌动着危险的暗流。陈梓独身一人立在最高的屋檐处,遥望着重叠的碧瓦和华美的楼阁。长风烈烈,吹起他的衣袍,裹挟着他的心绪,一同飘往远方。
底下是繁荣的街市,一盏一盏的灯火映亮了夜空,孩童牵着大人的手,一颗一颗地数着天上的星星。那些欢声笑语时不时传入陈梓的耳朵,令他倍感熟悉。
“心情好点了吗?”身后传来江吟清脆的声音。
她倚于朱檐下,靠着雕花的阑干,揭开了遮挡眉眼的轻纱,一双大眼睛关切地看着陈梓。
“我无事,你怎么上来了?”陈梓纳闷道:“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哪有你这种人,嘴上说着给我买糕点,又不陪我坐下来慢慢吃。”江吟拈着一块栗子糕,嗔怪道:“撇下我一个人心里就畅快了。”
“怎么会?”陈梓失笑道:“我是怕打搅了你的兴致。”
一轮明月悬于天际,俯瞰着烟火人间。江吟仰头望着陈梓孤单的人影,眸子里倒映着细碎的星光。
“我也想看看。”她喃喃道:“我想知道你眼中的京城和我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不害怕吗?”陈梓回过头,微微一笑,二话不说纵身跃下,揽过江吟的腰,施展轻功带着她飞上了楼阁顶端。
“还行。”
江吟抱着陈梓的脖颈,好奇地向下张望。
“好像真的不一样,从高处往下看,虽然同样是热热闹闹的景象,笙歌鼎沸,熙熙攘攘;但是仿佛离得又很远,有种超脱尘世的虚幻感,连悠扬的凤箫声都变了个音色。”
陈梓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是啊,就像雾里看花,分不清是真是假。我每每在夜里驻足于此,都会担忧眼前的繁华盛世能否永永远远地维系下去,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而不是如过往云烟一般,转瞬即逝。”
“你是打定主意不会留下的,对吗?”江吟闻弦歌而知雅意,“于你而言,京城是缥缈之所,唯有塞北才能使你真正安定。”
今夜的风有些冷,吹的人遍体生寒。
陈梓攥着那只冰凉的手,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你终于长大了。”江吟温和道:“还记得我们在渔舟上初见的情景吗?那时候的你轻率又莽撞,先是错过了入学礼,而后卷入了舞弊案,整日大大咧咧的没个正形。”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一谈起旧事,陈梓就羞愧得满脸通红。
“可是我总忍不住对你另眼相待。”江吟叹道:“本以为是你在问云山救了我的缘故,后来才发觉,是情有独钟。我喜欢你,自然应该接纳你的抱负,鼓励你的志向。而且,若不是你,我差点忘了自己的追求。一年来,从临安辗转至京城,本意是见识天天地浩大,现实是从一个囹圄转移到了另一个牢笼,依然被禁锢着身心。”
“在皇权的威压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变得越来越胆小,越来越畏惧权势。就在我最迷茫的时刻,你回来了。看着你坚定不移、勇于追寻自我的胆量,我承认我受到了鼓舞。”
她反握住陈梓温暖的手,一字一句地诉说。
“我愿意与你一道前去,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自己,就让我们结下同袍之谊。既不违背当初的诺言,也不枉彼此相爱一场。”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李璟《摊破浣溪沙》
第39章
“父皇命儿臣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萧寂远双腿不便久站,便由其母叶凝然推着轮椅,略带忐忑地拜见萧元。
他自负才智过人,手下暗卫来无影去无踪,叫人抓不住半点把柄,可惜百密一疏,追杀慕容恒时不幸惊动了萧元。
果然,萧元慢悠悠地转过身,心平气和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教出来的人挺好。”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激得叶凝然和萧寂元双双变了脸色。
到了这个地步,谁还听不出来萧元的言外之意。叶凝然护子心切,一心要为儿子辩驳。萧寂远摇了摇头,抢在她前面认错道:“儿臣知错,请父亲惩处,至于麾下的侍从,皆交予父皇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