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5)
“听我和你说。”谢思秋神秘兮兮地凑近,“你可知松竹书院是君越先生一手创办的?听闻他有个妹妹常在书院,和学生一道读书写字,可惜碍于陈规旧矩入不了学。”
“你消息倒灵通。”陈梓诧异道。谢思秋只比他早来三天,却能将书院里里外外的事探听得一清二楚。
“过奖过奖,在下行走江湖,没有点技艺傍身怎么行?”谢思秋洋洋得意道:“我初入学时远远地望见那姑娘在书房里研墨,气质清冷,容貌出众,若不是先生管的严,真想和她搭上一两句话呢。”
陈梓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谈及志向时,谢思秋说他以后要继承家业做儒商,达则兼济天下,乐善好施。
“商人不可入朝为官,这是我爹的心病,他盼着我去考科举光宗耀祖。”谢思秋不以为然道:“经商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富甲一方乃我毕生所求。”
“你呢?陈梓,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陈梓罕见地卡了壳,流露出一丝迷茫,“我不知道。”
他是武将后代,爷爷是执掌兵权的护国将军,父亲身在边关镇守疆界,先辈之中,战死沙场者比比皆是。按理说,他之后也会步上祖辈的老路,要么埋骨青山,要么侥幸得归,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谢思秋打了个呵欠,“不早了,睡吧。”
一弯明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中,夜深寒露重。
陈梓失眠了一整晚,他望着小窗外如钩的月,悬挂在寒气笼罩的山峦上。
父亲临走前教导他不要逃避责任,贪生怕死,可是为国捐躯这种大任,落在一个少年的肩膀上,不免太沉重了些。
江吟起的很早,面色略憔悴,眼下还有昨晚哭过的痕迹。
“小姐今日要去书院吗?”锦瑟拿了煮熟的鸡蛋给她消肿,“要不缓一天,咱们歇歇。”
“不。”江吟摇摇头,“祖母好不容易同意我继续去书院,你去取点脂粉帮我盖盖,别让表哥看出什么来。”
她挑了一只素雅的月白发钗,绾起三千青丝,身着湖蓝轻衫,简单拾掇后就出了门。
林君越摇着纸扇,立在堂前的垂柳下,自成一段风流,见江吟出来立即迎上去。
“祖母为难你了吗?”他关心地问道:“我昨天被急召入府聆听祖母教导,料想到你也多半躲不过这一茬。”
“你被训了?”
“何止。”林君越苦笑道:“估计是觉得我带坏了你,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什么不该教你念书,罔顾小妹名声,说的我面红耳赤,半天抬不起头来。”
“表哥不必放在心上。”江吟宽慰道:“我还要谢谢你送我进书院,虽不能和寻常学生一般聆听夫子讲课,但从中领会的教益却是无可比拟的。”
“你自小聪颖,学问一点即通。”林君越惋惜道,“倘若你能入学堂,假以时日一定比我有出息。”
他记得五岁时的江吟在玩耍中就可随口念出自己硬背不下的冗长赋文;七岁时江吟好奇私塾是什么,他带着她潜入学堂被发现挨了一顿好打;十岁时他送给江吟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并手把手地教她书法;十三岁时他及冠赴京科举,临行前江吟问他为什么女子不能入仕;十五岁时他回到故乡办书院,特意建了一座书房送给妹妹。
林君越是个惜才的人,每每见到自家小妹,都不由得感慨万千。
“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江吟抿抿唇,强撑出一副欢欣的表情,“我们快些去吧,要赶不上入学礼了。”
林君越收回思绪,笑着说了声好。
第3章
松竹书院的入学礼很简单,弟子整理衣冠行完拜师礼后,在水盆里正反各净一次手,取心无旁骛、去除杂念之意。
林君越一袭青色长衫,负手立于台阶上,看着新收的一批学生整齐划一地作长揖礼,恭敬地唤他先生,甚是欣慰。
庭前放着一排水缸,行过礼的学生们自觉列成长队,怀里抱着各自的水盆,按顺序舀水净手净心。
江吟左手拿着名册,右手执笔,一一划去对应的名字。入学礼全部结束后,仍有两位学生未到。
“没来?”林君越接过名册看了看,“谁胆子这么大,头一天就敢迟到?”
“第三行的谢思秋,以及——”江吟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末尾的一个名字,“陈梓。”
她对这个名字印象颇深。
松竹书院的招生方式不同于其他书院,林君越向来不看重家世背景,对富家少爷和寒门子弟一视同仁。他入学的唯一标准是才识,因而常有人寄来书信,或毛遂自荐或引荐贤士。林君越一人读不完成堆的书信,索性托付给江吟,请她挑出其中有价值的留下,再由自己最终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