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4)
祖母眉开眼笑,不住地抚摸江吟的头顶,夸她孝顺。
一顿其乐融融的晚膳到了尾声,祖母突然想到了什么,坐直身子一脸严肃道:“吟儿,以后少去那什么松竹书院,里头都是混小子,你是有身份的世家小姐,万不可和他们厮混到一块去,虽说这里无人知晓你的家底,可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有我表哥在,没人敢欺负我的。”江吟安慰道:“您不是常说,让我多跟着表哥念念书,将来也做个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吗?”
“哎呀,那都是说笑话,做不得真。哪有女孩子家家抛头露面去做教书先生的,在家里相夫教子还差不多,不成不成。”祖母忧心忡忡,“先前允你去是希望你多点学识,但如今你已然到了许婚的年龄,就应该待字闺中,别再往外跑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祖母怎的临时反悔,违背承诺呢?”江吟正色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千古流传的道理。”祖母反复劝道:“吟儿,听话,我已传信给你父亲,命他在京城为你择婿。”
江吟闻言,顾不得什么礼数,当即嘴唇颤抖,眼中含了泪。
“我父亲是当朝一品大员,几个哥哥里,既有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材,也有不入朝堂寄情山水的闲散诗人,他们都得祖辈庇佑,不受家族约束,为何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偏偏如此之难?”
“吟儿!”祖母一拍筷子,语气严厉,“正因为你是贵女,才更要入高门。你的哥哥们身为男子,自然自在些。可你不同,你是唯一的女儿,全家的掌上明珠啊。”
她想起离世的女儿,再看向眼前我见犹怜的孙女,心头涌起一股热流。
“你母亲早逝,祖母比谁都期望你有个好归宿。你读了两本书,起了凌云志,这都是好事,可吟儿啊,女子与男子实在是不同。你心虽比男儿烈,但身不得男儿列。若你是个男子,必能建功立业为家族争光,天意弄人,你既为女儿身,还是守点本分的好。”
江吟擦了把泪,云钗晃了晃,上头缀着的两颗小珍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我虽为女子,却也绝不比那些得过且过的男人差,恳请祖母暂缓婚事,就让我再陪您一段日子吧。”
祖母叹了一口气,望着那肖似女儿的姣好面容,最终遂了她的意。
“小姐,别想了,早些歇息吧。”锦瑟小心翼翼地点燃蜡烛,烛火摇曳,照亮了书案上的一方砚台。
江吟握着木梳,安静地梳着长发。
“老夫人也是为您好,小姐您多体谅体谅。”
“我知道。”江吟点点头,“祖母一片苦心,可实在是非我所愿。”
锦瑟忍了忍,没忍住,她家小姐一向有自己的主见,看上去温柔似水其实最不好说话。
“小姐,你还记得白日里那位公子吗?”
“嗯?”
“为什么不把名姓告诉他呢?我看他生的俊美,举止不凡,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锦瑟迷惑不解地问。
“就是凤子龙孙又如何,我不稀罕。”江吟付之一笑:“若是见到谁都要自报名姓的话,岂不是叫人看低?何况我今日请他上船目的是相助,扯上男女之情未免落俗。”
“小姐心气高。”锦瑟赞叹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依稀记着,今天那位公子俊得呀,和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长得好看也当不了饭吃。”江吟亲切地捏捏锦瑟的小脸,“你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单纯的和懵懂稚子一样,别到时候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有你在,我放心的很。”锦瑟吐吐舌头,飞快地跑开了。
“陈梓兄,你这是掉湖里去了?”松竹书院里,谢思秋捧着陈梓换下来的湿透衣衫,目瞪口呆。
他比陈梓早几天入学,书院规定两人同住一室,于是谢思秋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迟来的同窗。
初次见面谢思秋就被陈梓吓了一跳,他和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似的,浑身散发着失意的气息,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陈梓兄啊。”见垂头丧气的陈梓半天没理他,谢思秋本着友善待人的原则,不泄气地又追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没有。”陈梓直挺挺地躺在木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是不是在家乡有心爱的姑娘?”谢思秋逐步深入,“和她分别难过了?”
“不是,你想哪去了?”陈梓一骨碌坐起来,“我今天不慎掉进湖,幸得一位姑娘搭救。萍水相逢难以忘怀罢了。”
“噢。”谢思秋拖长音调,“所以不还是感情上的困扰。”
陈梓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