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月/莲动下渔舟(24)
她嘴上说着可惜,动作却是毫不含糊,转瞬间纤长细指已搭在簪子上,随时都要抽出。
“别。”谢思秋按住江吟抬起的手,“当时是我陪着陈梓兄逛遍了临安所有知名的玉器铺子,从千百只名贵钗饰里独独挑出了这一只,可见其用心。它虽值万两银子,但如此便典当了岂不是辜负陈梓兄一番好意?”
“我正是顾虑这点。”江吟道:“说到底是陈梓救我一命,我却碍于名节迟迟不敢将实情告与表哥。”
谢思秋看她端不稳茶盏,失魂落魄的模样,大有真要向林君越告罪的意思,忙叠声劝阻。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街坊间流传不止的俗语。倘若未出阁的女子和青年男子有了超出礼节的牵扯,轻则遭长辈训斥,禁足罚跪;重则玷污名声,逐出家门。
江吟虽出自规矩森严的大族,但得祖母庇护,连常驻书院这种不合世俗的出格行为都被宽宥。只是,林君越再开明,都不可能容忍妹妹和陈梓来往过密,特别是私定终身之类大逆不道的事情。
“江姑娘,你我相识不久,却像十几年的老友般言深。”谢思秋道:“陈梓同样是我至交,因而在下绝不会袖手旁观。我既生于商贾家庭,身边余钱尚足,就由我来补缺,你也不必怕被家中为难。”
他这番话说得情深意重,完完全全是把江吟和陈梓当成了重要的挚友来看。江吟本意是向他借上一两笔,谈好利息,待到来日宽裕时如数奉还,如今谢思秋竟这般真诚,反倒叫她无所适从了。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谢思秋付清茶钱,和江吟一道踏上繁华的长街。
论临安的各色当铺中,最负有盛名的便是七星阁,其名由七星连珠化而成,逢七必变,寓意深远。
谢思秋从袖中取出一物,将其放在高高的柜台上,不多时便有掌柜的探出头,和他小声交谈后递来一沓银票。
“那是?”江吟看得分明,谢思秋拿出的正是一块铁制令牌,上头刻着一个明晃晃的“谢”字。
“嘘,保密。”谢思秋笑了笑,重新藏好令牌。七星阁乃谢家建立,遍及全国,他谢家子弟众多,出门在外以令牌示人。
江吟心下了然,暗暗惊讶他竟是京城巨富的后代,谢家颇具渊源、堪称皇商,并非一般的商贾可比。
她面上不显露,一颗心全系在问云山的药寮。此时此刻,纵使谢思秋是当今圣上微服私访,也难以让她展露半分笑颜。
他们筹齐了银票,快步至僻静处。江吟学着陈梓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登时便听得骏马长嘶,白马迅疾似离弦的箭,四蹄卷起沙尘。江吟虽不擅骑马,但经一回生死,不免抛开了曾经的偏见。何况这马忠诚护主,坐着稳稳当当。
“我和你同去。”谢思秋仗剑而立,“一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二是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
江吟听他话中愤懑,不明其意。殊不知谢思秋即使家财万贯、义字当头、为朋友两肋插刀,本性却是个极省吃俭用的。他想着楚空青就算搜尽天罗地宝给陈梓治伤,也是断断犯不着十万两的,甚至到不了十分之一。
他以为楚空青坐地起价,罔顾性命,因而一腔热血要找她理论。
“好吧,你上来。”江吟无奈地往后挪了挪,“咱们快点,别误了时辰。”
谢思秋刚要上马,白马突然转过头瞪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喂,瞪我干啥,要不是我,你家主人还给人扣着呢。”谢思秋嘟囔道:“和陈梓兄怎么这么像,小气得紧。”
枫叶似血,迎着炽热的旭日在枝头流淌。江吟远远地看见楚空青守在药庐前,像在清理药渣。
“你果然来了。”
江吟莞尔一笑,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怎样了?”
“好得很。”楚空青在溪水中洗净陶器,“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念叨着胡话。”
“他都念什么?”谢思秋饶有兴致地插上一句,“莫不是江姑娘的小名?”
“不,是在梦中喊母亲呢。”
楚空青嘴角弯起,隐隐含了取笑的意思,连带着谢思秋一齐捧腹大笑。
江吟却没笑,原来她昏迷之时脑子里盘旋的同样是母亲的温言软语,这时听楚空青讲起陈梓的梦话,遂生同情与怜悯之心。
原来他和我一样,都是思念母亲的可怜孩子,只是我的母亲在天上,恐怕待我死了下到黄泉才能与之相见,就是不知陈梓的母亲是否还在人世。
她想的出神,错过了楚空青和谢思秋的唇枪舌剑。
楚空青既是名医嫡传弟子,身负精妙医学,自然爱摆架子;而谢思秋长年累月浸于市井,嘴皮子功夫绝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