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68)
她梦见死去的夫君被困在熊熊烈火,火光烛天。
梦里,她怎么喊都发不出声音,想冲进火海,双腿却根本动不了,眼睁睁看着他被大火烧成灰烬。
“嗯,下雨了。”姜窈对他越来越没有防备,“我今日梦见了一场大火,梦里的景象太吓人了。”
裴涉拢住她后颈的手停顿了一瞬,“是么?嫂嫂还梦见了什么?”
姜窈略作思忖,终究没有告诉他梦中见到亡夫的事,“没有了。”
“嫂嫂,梦里的东西,岂能当真? ”
低垂纱帐被漏进来的夜风吹起一角,他的声音掺杂在风雨声里,渺远飘忽,极不真切,像是夜半恶鬼敲窗低语。
姜窈安静地点了点头,眼眸湿润,泪水无声滑落。
下雨了,雨水将她那点莫须有的负罪感冲刷殆尽,压抑的委屈却蔓延到了胸口。
她若不委屈,也不会让裴涉这种恶人有机可乘了。
“怎么哭了?”裴涉将她脑袋按在胸口,她一头青丝流泻于他指缝间。
姜窈拨开他的手,兀自往床榻里侧躲了一寸。
她往里一寸,裴涉便也跟着往里一寸,一把将人捞在怀里。
几番周旋,姜窈被他困在床榻最里边。
他侧身躺在她身后,一堵墙似的
,将她堵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
姜窈才梦见故去的夫君,现下怎么肯与小叔子同榻纠缠,腰肢轻微扭动,手臂也用了劲儿,企图在两人之间挤出一丝缝隙。
昏暗无光,姜窈什么都瞧不见,猫儿胡乱挥舞爪子似的,一下下拂在他身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沉夜色里,她胡乱推搡的手忽然碰到了什么,冰凉的手乍一触到滚烫的温度,立刻被烫得想缩回手,闯了祸的猫儿一般安分下来。
但那只微凉纤细的手被人摁住。
手背上是凉丝丝的夜风抚过,柔嫩掌心却灼热滚烫,像是放在油锅里煎一样。
雨水潺潺,流淌进御沟里。
过了许久,她的手被人松开,也只能无力地垂落在榻上,掌心泛红,有些细嫩的地方甚至已经擦破了皮。
姜窈才得片刻喘息,两只手就又被他并在一处,扯了过去,“嫂嫂掌心破了皮,我给嫂嫂上药。”
她这会子清醒,哪里肯听他哄人的鬼话,“不,不要。”
起先还只捉住她右手,后来竟连她另一只手也捉了过去,一夜下来,两只手都遭了殃,手心红肿麻木,都不听使唤了。
她手腕酸乏,催促他时,他还哄着她道“嫂嫂自己来”。
到了这会儿,她算是彻底识透了他那些把戏,嘴里说什么都是哄她的,一概不能信,这会儿说要给她上药,等握住她双手,不知道又要去做什么。
——
姜窈迟迟忘不了梦里那场大火,连着抄写了两日的佛经,打算抄写完一道送去长生殿,在先帝牌位和木雕像前烧了。
经文以朱砂抄写,字迹殷红如血。
写完最后一字,姜窈放下笔,窗外秋雨连绵,下起来没完没了,皇宫地势偏低,地上涌着潮气。
猫儿叼着鱼干趴在廊下,细嚼慢咽,不似刚捡回来那会儿,吃块饼都狼吞虎咽。
姜窈理了理衣袖上褶皱,缓缓道:“姨母明日要入宫了。”
姨母一家就在长安,可也有许久未见了。
青泥撇了撇嘴,“她就住在长安,自先帝去后,她就没进宫看过娘娘一次,分明是打量着娘娘孤苦伶仃,没有依靠,现在见娘娘稳稳坐着太后之位,才想起来进宫与娘娘叙旧,指不定是有什么事要求娘娘呢。”
“她想入宫就让她入宫罢,反正我这些天也清闲。表妹明日也要一同入宫,你去做些小娘子爱吃的糕点,我也不知道如今长安都时兴些什么样式的点心,你去尚食局打听打听。”姜窈手上动作不停,将抄写完的佛经整理成了厚厚一沓。
“娘娘你就是太心善了,要我说,她们这种见风使舵的势利眼,就该一棒子打出去。”
姜窈失笑,“才吃了安氏的亏,我若是连亲姨母都不见,不知道外头的人又该怎么议论我了。”
她将抄写的佛经抱在怀里,青泥撑伞,两人冒雨到了长生殿。
连下了两三日的雨,路上人少,宫墙夹着甬道,漫长似没有尽头。
迎面吹来一阵冷风,雨丝倾斜,青泥压低了伞檐。
风过后,视野里撞进一个人。
姜窈认出那是裴涉身边的贺阑,走近了些,就见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墨迹晕开,但她依旧辨认出那上面分明写着她的小字“弥弥”,是给她的信,而那字迹是岑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