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6)

作者:弓刀夜月

正踌躇着,紧闭的殿门被人推开,照进来的光亮被裴涉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

雨势渐小,雨丝如雾,沾衣不湿,他手中的雁翅刀还未入鞘,刀刃上的血迹沿着镌刻的螭龙纹路蜿蜒流下,滴在潮湿的青砖地上。

今日政事堂中除了他的人,都成了黄泉鬼。

姜窈与他视线交错,他瞳色偏浅,眼神森冷,与他手中的刀一样,凝着一股未散尽的杀意,在阴云蔽日的雨天,让沉闷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鲜血汇在刀尖,凝成猩红的血珠,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极轻的一声,却仿佛砸在了姜窈心上,让她心间一颤。

她心中已有了猜测,仍旧问道:“沈,沈中书他……”

“死了。”裴涉说得很轻巧,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提着刀进了殿,复又看向姜窈,“皇嫂不放心?不如随我去看看他的尸首。”

姜窈讶然,“不,不必了,二郎能带兵平叛,必定是一言九鼎之人,我怎么会不放心。”

她还站在殿门前,裴涉与她擦肩而过时,她隐约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裴涉用绢布拂去刀上残余的血污,眸中冷意渐渐退去。

借着灯火,姜窈看见他左手上有一道极为明显的伤疤。

她昨夜慌乱,未曾注意到他那道伤疤。

不过她记得很清楚,在罔极寺后山遇见他时,他左手上就有一道极深的伤,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可将他带回寺中,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他那一身的伤就痊愈了,只是伤重处留了些疤。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他有一半胡族血统,才会如此身强体壮。

雁翅刀上的血迹被他擦干净了,可那股浅淡的血腥气却久久不散,姜窈蹙了蹙眉。

以往先帝在世时,她甚少能沾染到血腥气,皆因先帝宽和仁慈,很少对臣工动刑,对宫人亦是如此。

自她入宫,将近四年光阴,她恪守宫规,从不过问政事,也从未出过宫门一步,后宫虽有勾心斗角,但也见不到血光。

她不愿久留,提起裙摆就要走,细白的腕子却突然被人紧紧扣住。

一回眸,裴涉正盯着她,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姜窈会错了意,忙不迭推辞道:“二郎答应我的事还未办到。”

裴涉却只是惋惜道:“皇嫂的耳珰旧了。”

姜窈一愣神,另一只手去摸耳上带着的那枚莲花形银耳珰。

是旧了。

这还是她入宫时成宁帝赏赐下来的,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还未变卖的首饰。

她入宫时,恰逢兄长在边关战场上打了胜仗,搏出了功名,成宁帝赏赐她了不少头面,可这些年战火频仍,她身为皇后,以身作则,变卖了大半的首饰充作军费,剩下来的都是些样式陈旧、卖不上好价钱的旧簪珥。

她默不作声,眼睫低垂,微微下垂的眼尾下,那颗泪痣浸在晨间的微光中,如同泣泪。

簪珥不过身外之物,她少时在佛寺修行,早已断绝了贪财享乐的烟火气,金银首饰,卖了便卖了,并不值得惋惜。

况且天家所用金银,皆取之于民,此番用之于民,本就在情理之中,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好不容易盼到战火平息,噩耗却接二连三传来,先是收到了兄长战死边关的消息,再是唯一可以依赖的夫君病故。

她忍着泪水,却忘了整理睡了一夜后凌乱的衣衫。

没了那件贴身的抱腹,一阵微风吹进来,松垮的衣领被风鼓起,乍然露出的是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白得晃人眼。

她后颈上有一粒朱砂痣,藏在散乱的碎发之下,时隐时现。

裴涉松开她的手腕,她便垂着头往外走,仍旧是一言不发。

皇嫂的背影纤弱,在潮湿的雨雾中显得弱不禁风。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这个皇嫂了,如今她死了兄长,又死了丈夫,比以前更脆弱不堪。

姜窈迈出门,才想起殿外还有那几只凶神恶煞的老虎在守着,于是又停在阶前,回头望向裴涉。

殿内昏暗,姜窈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道:“皇嫂只管走便是。”

姜窈听他这么说,便小心翼翼迈着步子往前走。

那些白虎却并没有围上来,好似没看见她一般,或自顾自地舔着爪子,或趴在假山后打盹。

裴涉注视着姜窈远去的身影,朦胧晨光映在她耳下的莲花耳珰上,银光点点。

如此陈旧的耳珰,怎配穿过皇嫂的耳洞,垂在她娇小的耳下?

他该命人打造一批赤金的头面,镶上最上等的玉料。

再让皇嫂戴上他送的耳珰,让金灿灿的耳坠子悬在她耳垂上,撑开那娇嫩的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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