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521)

作者:凌衍

谢不倾的心一停,随后便在明棠小心翼翼的目光之中软和成了一团。

“我也欢喜。”

谢不倾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静静地看了明棠好一会儿,才叹气道:“你在那儿,我便很欢喜。”

明棠这般主动,谢不倾反倒不知该如何待她,似是被她的坦率所感染,他也这般说起。

却见明棠起了身,走到他的身边来跽坐下,歪了歪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与你,同是没有父母之人,但如今在这人世上,也总算还有些依靠。”

谢不倾原本想逗明棠两句,甚至伸手想揉揉她的鬓发,可听了这话,谢不倾的手便停了下来,最终只落在了明棠肩上,侧了身过去,将明棠整个搂入怀中。

这样多年,实则无人敢在谢不倾的面前提起他的父母。

不知情者,畏惧于他的权势,不敢触怒于他,更不敢私下里随意打探;

知情者,更不敢对当年之事置喙半分,连王伯都鲜少说起他的父母等事。

谢不倾已然忘了自己当初听闻的时候,心中究竟是何等心情——兴许掀起惊涛骇浪,也兴许痛恨不已,但如今许多年过去,那些旧事都好似蒙上了厚厚的尘灰,他便以为,自己也许也早忘了个干净。

但在这样的夜里,明棠靠在他的怀中,吹开了那些旧事的尘土,叫他的心底也惊起半点涟漪。

他头一回在旁人面前说起他们:“……他们原本就不是我的依靠,我的生父,甚而不过是个遗臭万年的混账罢了。”

明棠却无心探查谢不倾的身世究竟如何。

在这一刻里,她只在乎,谢不倾心底是否高兴。

于是她道:“若是混账,便不必再回想他们了,人生在世,总还有其他的事情重要。”

谢不倾应了一声。

他这私宅周遭的院子,早在他搬过来小住之后便已经肃清干净了,夜里并无什么人声,明棠听见外头的声音轻轻,而谢不倾的心跳沉沉。

她往谢不倾的怀中埋了埋,又道:“是我不好,不该提起此事。”

谢不倾却早已经将当年事翻过了那一页,摸了摸她的发顶,只道:“我本就不甚在意,你不必因此自责。”

不过是半点涟漪,有她在怀,那一点涟漪便也很快散去。

明棠在他的怀中埋首,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往事不可追,来日却尚可期盼。”

谢不倾平素里有那样多逗人的话可说,如今他却也说不出半句,只留下一片的温软:“好。”

二人静静在一起依偎了一番,谢不倾心神都在怀中明棠的身上,细细思索起之后的事情。

明棠却有些魂飞天外,想起二人初初相见的时候。

她与谢不倾的缘,最初不过只是情毒解毒之交,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皮肉情欲的功夫。

你替我解了毒,我下了你的套,彼此纠缠着,到了今日,方知心意相通是何等滋味。

夜色好。

若是往常,明棠总想说说那些正事,或是镇国公府之中的事情,或是宫中太后皇帝的事情,但今夜在谢不倾怀中,她忽然不想再提起那些事了。

报仇、自保固然是正事;

而她的心声,同样也是正事。

谢不倾正想着后头的事情,忽然听到怀中的人闷闷的说起:“府邸之中可有什么酒水?”

若是从前,谢不倾还想着酒醉之后一亲芳泽;

而到今日,谢不倾却只道:“你的酒量不大好,这儿府邸之中备着的都是烈酒,你喝了对身子并无好处不说,怕是明日宿醉难受。”

明棠应了一声,也没再多提。

她又靠在谢不倾的怀中,静静地闭着眼儿。

谢不倾看她模样,不由自主地心软了下来,只问道:“是想喝酒了?”

明棠低低笑了一声,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沉默半晌,只说了一句:“离人总要饮酒,你方才先前还说起要离开,我纵使不问你究竟要去何处,却也想要一杯水酒,为你践行。”

一杯水酒,为你践行。

这世上从没有人为谢不倾践行。

他在风声寒夜里,不知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过多少次,去往过多少地,从来没有人为他践行。

而如今,也有人在这样的夜色里,听闻他将要离去的消息,连他究竟要去做什么也都还不知道,却也愿意放下自己的不足,只为与他践行。

谢不倾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也难怪——她那样的酒量,清醒之时又怎么会主动提起自己想要喝酒?

可她为了要给自己践行而饮酒,谢不倾又觉得心头有些灼灼跳动的热意。

谢不倾想了想,便还是说道:“宅院之中并无备下的淡酒,此处最近的坊市之中有酒卖,只是大抵都是用些粗粮酿造的,口感不佳,酒意倒足,容易上头。若你等得,我即刻命人去宫中取些酒来,只是时间恐怕有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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