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500)
于是她们又忍不住打量明棠,见她那分明生的那样艳丽的双目之间却没有半点温度,无情无欲,瞧上去像是一尊木头琉璃与冰雪雕塑的美人塑像。
她们还想再看看,再问问,便听得花无叶开口:“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金宫之中等级森严,下头的小丫头当然违抗不了上头的命令,她们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直到这屋舍之中空无一人的时候,花无叶才将冰凉的目光落到明棠的身上。
乱世之中,金宫有最好的酒,一醉解千愁;
有最美的美人,春风一场梦。
诚然,如今金宫最大的摇钱树,便是已经过了及笄之年的眠梦——她当当真真是这金宫之中最不能够近身,如同那镜花水月的一场梦似的绝世美人。
但她若是太傲,金宫也是要挫一挫她的傲骨的。
于是今日那好不容易请来了那一位人物,要以眠梦来讨好他的人,在等候数个时辰之后才得知,眠梦身子不适,今日来不了了。
明棠自然不会是身子不适,她只是被金丝锁紧束着,被倒挂在金丝笼中。
这是她的惩罚,为“倒鸟术”,挂足十二个时辰,生不如死。
她只是这样忍着,却忽然听得破空之声。
有人远远经过,摘浮花一叶,断她身上金丝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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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深入蜜口
明棠因为被挂的时间有些久了,跌倒在地上的时候,眼前耳边都是一片迷蒙的嗡嗡,好容易好了些,便已经错过了那人的真容。
她抬起头往飞花浮叶来处看去,便只瞧见一个转身而去的背影——那是赏梦阁,是她原本要去见人的地方。
他不过只是信手摘下一片花叶,如此抛之,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明棠只来得及看清他玄色的衣裳一晃,男人翻身上马,没在那纸醉金迷的赏梦阁多停留哪怕一刻,如此便纵马而去。
花无叶好似要追着那人的身影匆忙而去,却被另外一个人拉住。
那人死死地拉住了花无叶,拼了命地给她使眼色,不让她说话。
花无叶在这欢场也好几载了,却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位人物,心中惊疑不定,只怕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便也没再强追。
明棠默默地将自己凌乱的衣裳拢好,远远地看见花无叶和引荐人的推搡动作。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听得得儿得得儿的马蹄声远去了,那引荐人才终于开口:“花妈妈,你晓不晓得今日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位爷请过来?
这位爷寻的是一位故人,若非我骗他这儿有人同他寻的人相似,你以为他会来看你这眠梦一眼?便是你金宫,你这眠梦,是江湖人、乃至全天下男人的梦,也都到不了他的眼中。
好容易有个这样的机会,你竟将她这般罚了,还倒吊起来,叫人丑成这般模样,失了美态!能叫那位爷心心念念寻了这许多年的,怎会是那般狼狈样子!”
花无叶脸上还有些迟疑困惑,与那人窃窃私语:“究竟是什么人?从前也不见你提起?有这样大的主顾,怎生也不提前说一句!”
那人便冷笑:“若是他的行踪有那样好打听,这世上的人也不会这般忌惮他了!你可当他是什么随手就能碰着的人,是我今天走了八辈子的大运,托了天大的人情,才能将这位爷引到这里来,全叫你给毁了。”
二人不欢而散。
明棠没记住那人究竟何等形貌。
她隔着尘烟秋水,远远一眼,只瞧见他翻身上马离去的背影。
*
这一夜,难得安眠。
明棠醒过来的时候,竟是第二日的夜里了。
明棠醒来的时候,犹记得梦中情形,甚至有几分惊讶,自己梦到金宫时竟不曾梦魇,反而这样平静。
大抵是事过境迁,许多事情在她心中已经难起波澜——亦或者是,昨儿梦中在金宫,并非是那些叫人想起来便觉得疼痛窒息的过往,而是在那样的境地之中,有人不是为着她的脸面、为着她的皮囊,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也舍得以一花叶,救自己于难中。
明棠半卧在床榻上,甚至回想起梦中那人离去的背影,可惜还不曾等她回想起全貌,在外头守着的鸣琴已经听得她醒来的动静,走到她的床榻边来:“小郎君可算是醒了,奴婢心中担忧极了。”
催眠术损人心神,不过鸣琴点了安神香,明棠拥着身上的大氅,如此安然地在床榻上睡了一天一夜,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不再如同昨日刚回来的时候一般昏昏沉沉。
更难得的是,往常明棠这般昏睡醒来,只会觉得浑身乏力毫无胃口;
不想今日醒来之后,倒好似因为那梦境香甜,整个人的心情都松快不少,竟还有几分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