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499)
九天玄女?
明棠唇角都只能勾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就是看着周遭,明棠也知道,那不过只是脂粉堆砌出来的假象。
什么玄女,会在这样全是女儿哭男儿笑的腌臜地儿?
这些古玩,这些波斯进贡的昂贵地毯,桩桩件件都昭示着这金宫之中不知埋葬了多少女郎的泪,是她们的清白与自尊都被血泪浸透,用自己的傲骨与身躯,铺就成这一座金屋;
这般的富贵迷人眼下,与她明棠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飘逸出尘的皮囊下藏着的是早就腐烂发臭的内里——她们不过只是这里恩客消遣的玩物,还称什么玄女?
正如明棠头一回被花无叶押着去见客时,那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泥腿子醉醺醺地喝了一大口酒,便冲着她露出一口垂涎的大黄牙:“美人儿,来陪爷喝酒。”
说着,他那满脸的横肉上就挤出一个叫人觉得十足恶心的笑容,绿豆大的小眼里迸射出色眯眯的精光,甚至打了个酒嗝后,唇边还有涎水流下。
落到这般地方,她也想过自己想要活下去,便兴许要硬着头皮去应付每一个这般的客人,却从未想过这世上居然有形容如此粗俗恶心之人,那双咸猪手朝着她的身上抓过来,臭烘烘的嘴不要往她的脸上拱,淫笑着露出他那一口镶满了金的牙齿。
明棠来之前,他便已经享用过几个小花魁,浑身的衣裳乱糟糟的,露出一身层层叠叠的肉,明棠闻见那酒肉臭气、汗臭与脂粉气混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便止不住的恶心。
见她抗拒,这胖子还要哄她,求她。
“美人儿生得好看,应该笑笑。”
“美人儿,笑一个,爷赏十两黄金。”
“看不起十两?那便一百两!”
那人还要往她的身上来抓,被她躲开了去,三番两次后,那个胖子就失了耐心。
他一手指挥着人将明棠抓到自己的身边来,一手要将臭哄哄的嘴往她面前拱,被明棠迎面啐了一口之后便恼羞成怒,一掌将她打翻在地上。
方才还流着涎水来求她,这会儿便都成了败兴后的鄙夷: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只是一个在这儿卖肉的贱人,还当真敢拒绝于我?你可知道,爷看上你这张脸,可是花了五千两的黄金开你的苞,到如今连摸都不让人摸一下,真晦气。”
那样的话裹挟着叫人恶心的气息喷到明棠脸上,终于叫她抑制不住地反胃,吐脏了他的脸。
花无叶狠狠地罚了她。
金宫对付不听话的女郎,总有一箩筐叫人痛不欲生的手段——花无叶也骂她:“你还当自个儿是什么金贵人?到了金宫,便收好自己那些傲气,否则便去死!”
却不想歪打正着,正是从这这一吐之后,反倒吐成了眠梦俗人不可近身的传闻,将她越捧越高,便是见人,也不必近身接客,误打误撞,反而保全了清白。
大胖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与花无叶的赞叹混在一起,何其讽刺。
明棠瞥了一眼花无叶,冷笑道:“九天玄女便是下凡,也不会在这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去处。”
她不是什么九天玄女,不过是因着这一张脸,被这些人困在手掌心里头的摇钱树——她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些装潢,处处也只有铜臭之味,她看着好似那凡尘俗世没有的玄女,实则也早就被金宫的铜臭与恶臭交缠着。
花无叶看出明棠面上的不耐与不屑,只是摇摇头:“阿梦,只要你肯,远不必像现在这般辛苦。”
明棠并不说话。
这些话她听了不知多少遍,花无叶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也许明棠最初成为“眠梦”的时候,她还会因为花无叶的这番话而愤懑,到如今,她也没有那些愤懑在心了。
心如死灰,对花无叶也同样失望透顶。
她也不转过身来,不过是隔着琉璃镜子的反射,淡淡地与花无叶对视一眼。
看着这样一张着实脱俗的面孔,便是脾气古怪的花无叶也舍不得苛责。
身边的那些使女纵使早已经见惯了这位主子艳惊四方的容色,但回回重新见到她的时候,心中都只剩下无尽的感慨。
命运与苍天总是眷恋有些人,赐予她这般无上的容颜;
可命运与苍天也总不放过某些人,在这般的乱世里,因这样的容貌,才为她招揽来这般多的祸患。
虽这位主子乃是金宫的魁首,但她的性子却极为冷淡,身边也几乎没有什么人贴身伺候着,这些丫头们从未见过她说话,不过只是为她梳妆打扮,如今听她开口,竟是冷嘲热讽那位她们谁也不敢违抗的花无叶花妈妈。
偏生,花无叶也好似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