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447)
明二叔拨弄着手中珠串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当然能想起来,自己幼年其实并未贪恋美色,充其量也只是喜欢斗鸡走狗,比起那些日日在外眠花宿柳的浪荡郎君要好上不少——那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染上这一身坏习气的呢?
第一回开荤,那记忆是有久远了,明二叔很是想了想,才想起头一回闹腾的时候,是还在太学之中念书的时候。
彼时他懵懂不通人事,被一个比他年长三岁的学子塞了一本密戏春宫图册,看上头的“妖精打架”震撼无比,而那学子也扯着他,同他说了许多不大要脸的话;
而回府的当晚,他身边的大丫头伺候他洗浴的时候,便勾着他上了浴房的软榻。
二人在浴房之中胡闹了两个多时辰,帘子上,地上,甚至连软枕上都是水,重重影子。
那个大丫头乃是母亲为自己精挑细选的人儿,从小养在母亲身边,被母亲耳提面命着,事事都顺着母亲的心意而来;
而后来应当是母亲知道了这事,便又拨了两个聪明伶俐的貌美使女来伺候他,此后就开了这个头,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候他只觉得男女敦伦之事极乐无比,母亲定是体察自己读书辛劳,将这样的美人送来,为自己纾解念书之苦,心中何等感激母亲之体察人情。
但今日既然乔氏开了这话的头,明二叔就忽然想起来,此事当然不是没有下文——不知何时,外头就走漏了风声,说是他尚未成婚,就和院子里头的各色貌美使女胡闹,甚至正妻还未定下,府中就有了怀孕的通房之类的事情。
此事在上京城之中何等丑闻,但凡是正经人家,便不舍得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嫁到他们家来。
哪家清清白白的贵女愿意给比正经嫡出还要先出生庶子庶女当嫡母?于是他的婚事才一落千丈,议亲也摸不到那些公侯世家的门槛儿,这才落到乔氏的头上。
这事儿他以前不曾细想过,可如今被乔氏这样点名,他心中猛然一个疙瘩,当真觉得自己被人暗算,甚至隐约对三房都生出些迁怒来。
从前他与三弟自然十分要好,纵使觉得母亲偏心,但也从未对明三叔有过任何怨言,毕竟明三对自己种种帮扶从未作假,而他此次能够回京升迁,也正是因为明三叔在其中着力打通关节,否则他还不知道在外头要吃多久的沙。
而乔氏好像察觉不到明二叔脸上的变色,仍然哀哀切切地边抹眼泪边说道:
“妾身一切自然是为了夫君觉得打抱不平,夫君兴许觉得妾身说这话,是挑拨离间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可是我觉得夫君一门心思为了三叔好,三叔却未必有这等心思——虽说三叔对我们也不差,可是比起我们二房为了三叔的付出,他的好也不过如此。”
这话说的不过是一个后宅夫人寻常心中不满抱怨的话,可是明二叔自己就是被冷遇的那一方,他心中更是觉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乔氏的话,着实说到他的心坎儿上去了,他心中只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同样是要付出,怎生明三叔的身边没有那些莺莺燕燕,怎生明三叔就不曾与商户联姻,自降身份?
他可不信这世上有不爱美色的男人,尤其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当年长歪了,自然是因为有人故意诱引,少年心性不定,最容易误入歧途,这些年也更改不了了;
那他的兄弟也是少年心性,怎生就没有误入歧途呢?
定是母亲放养了他,心思全在弟弟的身上,叮嘱着弟弟不许造次,把他约束好了。
明二叔以为自己好色,旁人就都和他一样好色,心中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钻牛角尖儿。
自己为着母亲的偏心对待,母亲甚至都不约束自己,这才娶了乔氏,婚事落兄弟一头不说,在人前也常常抬不起头来,被一些出身高贵的同僚讥讽,说他娶了个浑身是铜臭的商户女,自己也不学无术。
呵!什么乔氏是为了他,想必是为了这府中母亲最爱的三弟吧!
乔氏为了他自然是出了不知多少的钱财,把他捧到今日的地位,但难不成他不曾将乔氏的钱财拿回家中,反哺这些人?
乔家常年在生意场上翻滚,自然是人精,知道其中关节,闻弦音而知雅意,甚至不必明二叔等人开口,便寻常为了他们明府的事情通力合作,这其中为了明三叔也付出许多,这些都是因为他才得到的,明三叔对他好,乃是他应当的!
而乔氏也仿佛福至心灵,应和着明二叔心中所想似的,忽然来了一句:“我乔家为了夫君好,那是因为夫君是我家的姑爷,为了夫君付出一切,自然是应当的。可是这府中其余人凭什么得我乔家如此好处?还不是因为夫君?可夫君为了他们付出,此次他们何时对夫君好过?拿我家的好处拿得这样心安理得,却不曾给夫君一点好处,真是好大方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