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13)
鸣琴算不上聪明绝顶,但胜在体贴乖顺,从不随意探听什么,明棠既这般说了,她便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去,仔仔细细地伺候明棠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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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明棠见了那几大箱笼的氅衣,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似有些不信。
听鸣琴说了这些都是给自己的时候,便小心翼翼地将毛绒绒笼在掌心,眯着眼摸了又摸,露出些快活的神情,像是幼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
鸣琴知晓她从小就喜欢毛茸茸的物什,喜欢狗尾巴草,也常嚷嚷着要养猫儿狗儿的。只是她体弱,沾不得这些东西,长大了也不再叫嚷那些,堪称遗憾,如今有几箱子的氅衣给她尽情地穿,大抵是极高兴的。
只要明棠高兴,她亦高兴,高兴之余,对那位九千岁大人的感激更深三分。
这两日皆平顺的很,高老夫人病来如山倒,已在病榻上躺了好几日,她那几个媳妇子皆在床边侍疾,没人来找她的晦气。
明棠结结实实地养了几天便大好了,正待出院走走,晒晒日头,忽然见有人将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掼至她的身前。
细细一看,竟是个人。
第8章 给她戴绿帽子?
身影小小,是个女子。
鸣琴将她护在身后,明棠探出头去,看见丢人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小厮。
他一脸恭敬地说道:“老夫人刚醒,第一件事便是发作了这丫头,将她从院中逐了出去。原是这丫头与车夫对镇国公府有怨,故意在郎君回府那日引马车在小族之路进城,险些害得郎君受辱,挑拨郎君与老夫人的祖孙之情,实在该死。”
听他言谈,这被打的半死的竟是双采。
前世里双采接了她回来,便受老夫人之命,在她院子里做了大丫头,后来又被三房的嫡子讨去做了通房,极为受宠;更别说她还有大运道,一跃成了真主子,很是风光。如今重来一遭,竟被打成这般模样。
明棠垂眸打量,见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都被血污蒙住了,瘦弱的胸脯微微起伏,尚有一口气。
明棠心念一转,道:“祖母病中还挂念我,实在慈爱,我身为长房嫡孙,原应在祖母膝下侍疾,只是这几日我亦病着,恐过了病气给祖母,这才不曾前去。”
那小厮自是说高老夫人知晓明棠孝心,不会误会云云,明棠与他打了几个太极,末了不经意说道:
“素知祖母行事雷厉风行,容不得下人放肆,只是如今府中病者居多,不宜打杀下人。这丫头罪不至死,我院中亦并无使女伺候,不如将这个使女先迁到我院里来将养着,日后做个洒扫也好。”
高老夫人并不曾将双采这等奴仆放在心上,这小厮亦是如此,反正双采已是个半死人,明棠不说,他也只是随意将人丢个院落自生自灭,给明棠讨去了也无所谓,点了点头便匆匆走了。
明棠叫鸣琴将她搬进院内,替她把了脉,知晓她只是被鞭打了一顿,浑身血淋淋的,并未伤到根本,好好养些日子便能好。
双采双眼紧紧闭着,好似昏死过去了一般。
但明棠看着她一直颤抖的眼睫,悠然道:“你既醒着,便不必装死。”
双采还是一动不动,明棠便道:“你这一身伤口虽不致命,却也要养着的,若真叫他将你丢到下人房去,又脏又挤,生了烂疮可保不住性命。今日是我救了你的命,自然也随时能够拿去,你若想死,便死外头去,别脏了我的院子,你想好了。”
双采便睁开了眼。
她惶惶然看了一眼明棠,便见那玉雪一团的小郎君立在阳光下,冲着她抿唇一笑。
她生的好,日头下照得她熠熠生辉。雪白的狐裘加身,双采陡然想起那夜荣德堂刺目的红来。
双采打了个哆嗦,顾不得浑身疼痛,一下子滚落在地,冲着明棠磕头:“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明棠没答,只是一笑,转身出了院子,留下满心空空的双采。
她又发了呆,忆起小时候被牙婆领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看她面善,点了她做二等使女,她过得如同半个女郎一般,很是快活;
但她也忆起老夫人不由分说命人将她拖下去鞭笞的模样,想起方才那小厮说她自作主张、挑拨离间所以该死,想起这条命在旁人手里不过说用就用、说丢就丢,末了竟被这从未看得起的乡下小郎君捡起。
明府的下人背地里都说明棠命硬克亲,笑话明棠没爹没娘,在乡下养着不受宠爱,她也因此生出轻慢,奉命去接的路上更是常有不耐……但明棠没要她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滚下泪来,在沾满血污的脸上冲开两条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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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在大花园里随意走走,鸣琴陪着她,路上倒夸她心地善良。双采那丫头先前在上京路上倨傲的很,从未将明棠放在眼里,多有冒犯,明棠竟肯救双采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