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120)
万般羞辱,千般磨难,明棠都能忍受,唯独将她与妓子相比,叫她痛不欲生。
她不是瞧不上妓子低贱卑微,甚至对沦落风尘的红颜皆有悲悯同情之意,对此事如此耿耿于怀,是因她上一世被囚金宫,沦落风尘,谢不倾骤然提起,那些为了活下去而亲手碾碎的自尊、受尽苦楚的羞辱梦魇,皆如刀割一般凌迟她的身心。
一而再,再而三。
可瞧着如今自己被迫绽放于他掌中的旖旎模样,明棠也不禁发愣,她与妓子有何区别?
皮肉交易,以身体攫取权益,或钱或权,她媚意讨好谢不倾,说来似是也并无区别。
明棠又含了泪,她想伸手去擦,又想反正也流了一夜的泪了,擦那欲盖弥彰的泪又有何意义?
索性就这般闭眼落泪。
谢不倾却看出她脸上绯色退去,泛出层层苍白来,只是倔强地闭着眼,那泪仍旧滴滴答答。
“哭什么?疼了?”
谢不倾伸手拂开明棠被汗水与温泉沾湿,贴在脸颊的鬓发,动作甚而含了一份他自个儿都察觉不出的轻柔。
明棠躲开了他的手,闷闷地说道:“……无事。”
“嘴硬。”谢不倾捏她脸颊的软肉,像是玩儿什么似的。
明棠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意,捉住了谢不倾的手,抬眼看他:“于督主而言,我不过是个同妓子一般的玩意儿,随意搓圆揉扁,我因何而哭,原也是督主心中会在意的?”
明棠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半分神色变化。
而谢不倾的神色却毫无波澜:“本督几时在意?”
明棠心中一缩,哂笑地勾勾唇,一笑:“是,原是我自作多情。”
她终于忍不住擦了一把一直滑下来的泪,脸上浮起些真真假假的乖顺与柔媚:“既如此,督主随意便可。”
心中有些决然的钝痛,明棠反而平静下来,引着谢不倾的手往下,眼中却冷酷无情地看着他:“只是大人同我说的,太学,一万两,不能少一分。”
她的一切都这般天衣无缝,唯独嗓音带了点儿颤抖的哭腔。
谢不倾瞧着无端有些被刺得疼,不曾动作,倒是明棠如同赌气一般,不管不顾地硬塞,疼得自己狠狠咬着下唇,于是诛心的疼与身上的痛交织在一处,眼泪又是簌簌而下。
谢不倾由着她动作了会儿,竟少有地觉得有些怅惘,有些陌生的烦闷——他所求为何,不过一晌贪欢,瞧瞧这本就了无意义的人间还有什么难得的艳色。
权势,钱财,性命,他早已厌了,倒是这从未尝过的风月有些新鲜。
可若贪欢,现下——又是为何?
谢不倾不知。
她浑身是刺,他看着不痛快;
她故作乖顺,他看着也不痛快。
谢不倾素来不难为自己,想不过的事情便暂且放下,这小兔崽子一点儿不会,也不怕自己伤着了,便将她的手强硬地拉开,以双指深深探入,将那一颗太极丸夹了出来,丢在一边。
小金球儿在地上哒哒哒滚远了,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你若不喜欢,直说便是,本督也不至于和你计较这些。”
谢不倾难得有些语气软和,明棠也讶然他也会服软,可话落到明棠耳中,倒叫她气结。
也不知是这凌迟的痛,是这心中不平的怒,亦或是这温泉氤氲的水汽儿,还是这雪夜里从未有过的意乱,明棠用尽全身力气,将谢不倾推至水中。
她狠狠地揪着谢不倾的衣襟,将他半个人扑到水里,带着愈演愈烈的哭腔骂他:“我是不喜欢这个?督主,您聪明绝顶,仔细好好想想!”
第79章 那明世子就是喜欢太极丸?
明棠不曾对谢不倾这般疾言厉色。
但也好似只有此刻,她头一回脱去那些假意逢迎的虚假面具,谢不倾在她眼中窥见摇摇欲坠的脆弱,与她高束而起的防备。
明棠的发早散了,交缠在两人之间,细碎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又大颗大颗地落泪。
美人落泪,拥雪成峰,明棠天生的艳色,沾着雪夜似的凉,也沾着委屈不平燃起的火焰。
谢不倾自然不会被她这样扑跌在水里,他伸手将明棠揽入怀中,紧紧地盯着她的神色。
片刻之后,他忽而道:“……你是,不喜与妓子相比?”
明棠见谢不倾竟还有几分惊愕,气的狠狠锤他的胸膛,要从他怀中脱身:“谁会喜与妓子相比!我若日日拿千岁您与南风馆的小倌儿相比,千岁待如何?”
谁想谢不倾竟当真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道:“你去过南风馆?”
“……”明棠气绝,伸手要去掐谢不倾。
谢不倾哪会让她掐自己,一把捉了她的手,反而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