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41)
皇后娘娘担心妇人间的闲话,没得拘束了年纪正轻的慕容琬,便贴心地命侍婢带她去御花园游玩。彼时,园中的花木开得正盛,百卉含英,逞妍斗色。慕容琬流连其间,只觉得奇珍异草名贵纷繁,果然是自家花园不可相比的,一时间竟忘了时辰。
夏日的天气如同孩童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热辣辣的日头,刹那间却疾雨忽至。慕容琬连忙让侍婢回宫取伞,自己则以袖遮头,急匆匆地跑到不远处的凉亭内避雨。
刚踏入凉亭,慕容琬却见一个着赩赤色如意纹云锦衣袍、金带皂靴的青年,正负手背对她而立。慕容琬很少进宫,自然不认得此人。她担心自己言行失当,犯了宫规,便怯怯地止了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青年闻声转身,见面前的少女半身跨入了亭内,半身却还在亭外淋着雨,唇角微一扬,笑着道:“难道我长得很可怕?比淋湿了衣衫还可怕?”
青年眉毛弯弯,语气温和,举手投足间是遮不住的清贵。他的声音犹如林间拂过的清风,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忽然就闯进了慕容琬的心里。而他这一笑,竟令满园花容失色,少女的眼中只有面前这团灼灼的红艳。
慕容琬极力掩饰着心中泛起的涟漪,可依然觉得脸上烧得烫人,往日的落落大方不知跑去了何处,竟生出了一抹女儿家的娇羞,她移步上前,对青年行了个福礼,道:“臣女慕容琬参见贵人。请恕臣女无知,不知该如何称呼贵人?” 声音宛若风铃。
“哦,原来是慕容大人的千金。本宫朱瑞安,乃当今太子。”青年声音清卓朗朗。
慕容琬闻言有一丝慌乱,方知自己行错了礼。她正欲跪地稽首,青年见少女白皙的面颊上像染了一抹胭脂,不觉心内一动,抬手示意她平身:“亭内地面湿凉,行礼就免了吧。”
“谢太子殿下/体恤!”慕容琬莞尔道谢,心中的紧张已然淡了几分,便乍着胆子抬头看向了青年。
这一下,四目相对,不知是谁先撞入了谁的心里!慕容琬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她的心底深处便有了一个身影,再也忘不掉了……
二人在亭内说了会儿话,慕容琬已没有了初见太子时的局促,与朱瑞安谈笑自如。朱瑞安见惯了对自己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的闺秀,而慕容琬的明快率真犹如一道光,一瞬间点亮了他压抑忧闷的太子生活。两人聊得很是投机。
皇后娘娘的侍婢取伞寻至凉亭,慕容琬便向朱瑞安行礼告退,朱瑞安竟生出了些许不舍。再后来,太子殿下选妃,皇后娘娘本就喜欢慕容琬,便找机会拿着几幅世家少女的画像,婉转地探问太子的意见。太子的目光在慕容琬的画像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皇后娘娘还有什么看不懂的,便寻了机会回禀了皇上。皇上听后亦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后面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只是……慕容琬翻了个身,斜靠着迎枕……
直到她嫁入东宫,真正开始了太子妃的生活,她才知道太子看似表面风光的背后,实则亦多烦忧。朱瑞安的天资平平,在皇上的六位皇子中并不出众。只因他是皇后所生,又是皇上的长子,身份尊贵,无人可及。选他做太子,无人敢有异议。
皇上朱显仁当年的登基之路凶险非常。他虽为先皇长子,但却是一位仅居嫔位的妃子所生。他灵心慧性又敏而好学,在众位皇子中耀目非常,因此,朝堂上为立嫡还是立长,争论了很长时间。最终先皇顾虑皇后母家的势力,便立其所出的朱显睿为太子。
然而随着朱显睿入驻东宫,他凶狠残暴的本性逐渐显露。他视朱显仁为致命威胁,连同皇后,几次三番欲取他和他母妃的性命。朱显仁自知如不能坐上天下最高的那把御座,只怕太子登基之日,便是他命丧黄泉之时,于是,便开始了惨烈的皇位的争夺。虽然最后他如愿君临天下,将废太子永囚天牢,但由此引发的大周朝堂动荡,直至过了三年,才得已平息。
朱显仁至今仍心有余悸,他不愿旧事重演。加之皇后母仪天下,德行垂范后宫,后宫诸妃对她尊崇有加,因此选朱瑞安做太子最为稳妥。于是,皇上便早早将他册立,将朱瑞安当做大周未来的储君培养。
慕容琬与太子确实过了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然而,随着皇上将一些政务交予朱瑞安处理,他深感力不从心,压力越来越大。面对皇上严苛的要求,以及诸位大臣、皇子们审视的目光,朱瑞安束手束脚,生怕被人拿住了错处。但越怕错就越出错,在几件事情处理失当后,他接连被都察院参奏,皇上动了很大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