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拢玉京春(191)
许多年过去,文继先大大小小帮他办过不少事,倒也算趁手好用。只不过周德忠也知道,这小子虽然一口一个“干爹”地叫着,但对他没什么真感情。不过就是希望他能对他娘和弟弟妹妹好些。但仅凭这一点,就能让周德忠用着放心。
可再忠实的狗遇到慕容琅这头凶狼也得变成一只羊羔。没准儿,这小子受不住刑,已经将他供了出去。然而,对于这一点,周德忠倒也并非全无准备。他在宫中浸淫数十年,早已熬成了人精,任何场面他都有办法应对。当下,他只需先把面前这位主子应付过去。
“主子放心,那小子只知此事是由咱家一手安排,并不知道您,更不会透露您半点信息。”周德忠对主子回应道。
“哦?那这么说,本王还要感谢公公了?”男子目光阴鸷,冷冷地看着周德忠。
据燕南天传回来的消息,派去刺杀达腊的死士没有回来复命,想必刺杀未遂,人已死在朔州卫。如今,梁义、文继先又落到了慕容琅手里,原本还淡定的他,也有些坐立不安了。
虽说达腊仗着鞑靼太子身份,知道慕容琅不能拿他怎样,因而不会轻易将自己供出;梁义的老婆孩子都在自己控制之下,想必也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但慕容琅最擅长的就是兵行诡道,诈谋奇计。保不齐哪天,就会查到自己。但好在,他还有一步保命棋,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
“咱家不敢!”周德忠闻言立刻“噗通”跪下,以头触地,身子微颤:“此次办差不利,咱家任凭主子责罚!”
“公公言重了,将差事办砸了的是文继先,并非公公您。本王不过说了一句,公公何必行如此大礼。”男子不冷不热地说着,但却未让周德忠起身。
“那药……还在用么?”男子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周公公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他不由一愣,待反应过来,立刻抬起头,对男子答道:“嗯,那药还在用着。只不过为防被太医发觉,每次都用的很少,不敢多用。”
“如今可还是顾惜衡为皇上看诊?”男子又问。
“正是此人。”周德忠如实答道:“顾太医师从谢鸿,医术精湛,故而咱家不敢用量太过,恐被他看出端倪。”
“不妨事!此人若碍事,做掉便是!”男子的话音冷森森的,听得周德忠后背一阵发凉:“夜长梦多,加大药量,本王不想再等了!”
“这……”他有些犹豫。
“怎么?公公害怕了?”男子逼视着周德忠:“公公可别忘了,咱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周德忠被这目光看得胆寒,他只得回应道:“是,咱家听凭主子安排。”
……
朔州卫。
讯问过梁义,慕容琅略作休息,便来到了关押达腊的密室。那个死士的尸首在他的牢房里扔了多日,估摸着已开始腐烂变臭。
现下时机正好!从文公公和梁义嘴里翘不出来的东西,他要从达腊这里拿到。
一进密室的门,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呛得慕容琅接连向后退了几步。为防止重要犯人被劫狱或暗杀,密室无窗,通风仅靠几个小孔。可想而知,现下这里面的味道得有多浓郁。
然而气味只是一方面,开始腐败的尸首更为骇人。死士身上的肉一点一点溃烂流水,像纸一样煞白的皮肤,出现了或红或黑的尸斑,不过最为吓人的,还是死士的眼睛。他的眼睛张得极大,眼球浑浊,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让人一眼便知他死前曾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这具尸首就像是一只从地狱来索命的恶鬼。
达腊从来都是穷奢极欲、养尊处优,哪经历过和死尸共处一室的情况,简直都要被吓疯了!而对他打击更大的是,死士的出现,让他意识到,那位主子已经对他动了杀心。如果不是慕容琅将他关进了密室,这次恐怕死的就不是那个假冒的,而是他了。
达腊见慕容琅进来,就像见到了救星,跪爬着到慕容琅身前,边哭边说:“慕容琅,只要你把这东西弄出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慕容琅见达腊已没了刚入地牢时,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他浑身臭气熏天,原本油亮的古铜色皮肤像覆了一层黄土,暗淡蜡黄,浓密的络腮胡乱得就像稻草,里面还掺杂着草棍、土粒,人更是瘦得脱了相。
慕容琅本以为达腊还要跟他装腔作势地嘴硬一阵,没想到这么快就怂了。他示意看守密室的士兵将达腊带到外面的牢房。这密室,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达腊进了牢房,就像进了天堂一样,简直比皇宫还让他受用。又大又宽敞不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那令人窒息的气味,也没有吓人的尸首。达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一边笑一边拖着铁链,一瘸一拐地在里面小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