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道侣回来了(5)
婢女答:“不是。”
“那——”丹蘅退了回来,自己斟了一杯酒,尝了一口道,“还真是爱好独特。”
没等婢女应声,她又曼声道:“‘梅花笺’上题着‘镜知’二字,是能请她来吗?”
“琴师大多不见外客,若想见琴师,当以诗相邀。”
婢女偷偷地觑了眼丹蘅。
醉生梦死楼中想要见琴师的人不计其数,有傲慢的富家公子,也有故作谦逊的“君子”,明明是无关色/欲的地方,他们仍旧是怀着那下等的、露骨的心思想要一亲芳泽。
可眼前的客人她是平静淡然的,不为色相而来。
楼里琴师各有各的风姿,可要论起好颜色来,便算是镜知姑娘也不及她。
看久了,婢女的思绪也不由得飞远。
她心想道,一身青衣在旁人身上多少显得有些寡淡,但是在客人的身上,掩不住那不可方物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艳色。
这样的人应当着绯衣华服才是。
清泠的琴声仿佛水珠打落在了荷叶上,生了几分“坐拨琴弦听雨声”的意境。
丹蘅没在意婢女的窥视,她只是抿唇一笑道:“诗邀吗?儒门一行人,还真是会附庸风雅。”
第3章
昆仑得剑仙一脉真传,弟子除学剑之外,并不涉旁学,而蓬莱道宗亦是执着于一“道”字,丹蘅身为宗主之女,更是自小研读三洞道典,秉承《金丹原旨》遗意,修内视存思、行气通神之道,性命双修,以达天人合一之要旨。只是丹蘅还有一位儒门出身的阿娘,在她十岁之前,阿娘仍旧住在蓬莱,跟在了阿娘身后耳濡目染,她也略通诗词之道。
屋中自有笔墨纸砚在。
在看明白丹蘅有诗邀之心时,婢女便自发地取了上好的“澄心纸”,在一侧认真地磨墨。
醉生梦死楼中想邀琴师的人并不少,可若想见一面,只能够挥毫洒墨,一首不成那就再来一首。在琴声戛然而止时,大堂中的哄闹声随之响起,就算不能得见琴师,能赢得满堂喝彩,面上也是风光无限。
清月、灯火的辉光在丹蘅的黑瞳上流转,她才饮了酒,顾盼间风流无尽,眼尾勾起了一抹慵懒的绯色,艳而不俗。婢女抬眸,视线忍不住追随着丹蘅而动,直到那一只修长如玉色的手接过了狼毫,在澄心纸上挥洒自如。
“谁家池阁。月照寒梅薄。甚处瑶琴凄切,千万恨、声萧索。
寂寞。还独酌。与君商量著。一纸香笺寄去,教看了、赴花约。”
她一边在纸上题写一边长吟,声音清绝,好似那空旷渺远的月。
……
“赴花约?”
映着梅花痕的澄心纸自素衣婢女的手中传到了镜知所在的小阁中,听着婢女的低语,她伸手一拂那蒙着眼的白纱,露出了一双似水似雾、朦朦胧胧的银灰色眼瞳。婢女并不敢抬头细看镜知的眼,曾有人无知窥视,最后像是跌入了冰窟之中,窥见自身欲掩藏的所有丑陋不堪与恶念。
“您要见吗?”婢女低声问询。
一个“不”字到了唇边,可想着醉生梦死楼琴师的风雅习性,镜知又将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她重新取了一条白净的缎带,一圈又一圈缠在了眼上,将那洞悉万物的目光彻底地隔绝。“在梅花雅阁吗?”镜知自言自语,抱着琴缓步前行。
题罢诗词后,丹蘅便懒洋洋地倚靠在榻上,能见也好,不能见也罢,她不过是一时兴起,不必强求。屋中的十二枝灯光芒辉煌,廊道栏杆间一枚枚铜铃被翻覆的气浪震响,隐隐地传出某种静心凝神的玄奥韵律。丹蘅微微阖着眼,任由那柔荑在肩颈轻轻安抚。
“镜知依约而来。”屋外清凌凌如冰击的语调传入耳中,丹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才思远不比堂中坐着的文人雅士,倒是没想到镜知会选了她这处来。轻笑了一声后,她捏起了落在一边的折扇,将那落在肩上的素手轻轻地拨走。她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说了一声“进”。
“吱呀”一道轻响后,蒙着眼的美人抱琴而来。
一身素白如雪的长裙拖曳在地,风流绰约,飘然若仙。
先前隔着飘拂的帐幔只窥见了六分,如今那纤细的腰身、高彻的风姿映入了眼中,逐渐勾勒出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元绥。只是怎么可能是她?她那道侣恨不得将自身的风流婉约掩在了灰蒙蒙的道袍里,面容眉眼俱是不近人情的酷冷,如何可能有那般风雅的姿态?
折扇点在了小榻上,丹蘅婉转一笑,掩住了自己的失态,她斟了一杯酒,仰头垂袖,一饮而尽。“醉生梦死楼的琴师果然各有各的风流,总有一种气质,让人神魂颠倒。”她把玩着酒杯,笑吟吟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