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道侣回来了(187)
她的声音很轻,轻而易举地就被风声、海潮声的掩盖。
她想起了过去的某一天,她悄悄地溜进了瀛海阁,对着瀛海之鲲立下了誓言。
当初的她的确想要成为蓬莱的叛逆者,待到天翻地覆的那一日,她将以那群顽固的长老来血祭海鲲。可是后来,一切没有顺着她的意愿发展,最终走向了她不愿见的那一步,连她自身也是“顽固”的一份子。所幸她想过这种可能,早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死期。
只是她想要的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就算是身不由己,那也是一种不可推脱的辜负。
海水沸腾,浪头砸落,无数雨点坠下,好似一场纷纷扬扬的落雨。
剧变之下,得以存身的蓬莱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手脚冰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宗主、长老俱被瀛海之鲲所吞噬,那么他们呢?他们能够找到一条生路吗?他们惊恐地看着那道海鲲法相化散,又呆呆愣愣地看着成群结队的海兽离去。
见秋山蹙眉,忽地询问道:“下雨了吗?”
她伸手抹去了面颊上的水痕,望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海域久久无言。
这对帝朝将士而言,蓬莱的“败”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可随之上涌的是狂喜。毕竟一开始,他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他瞥了见秋山一眼,并没有去打扰她,而是朝着副手招了招手,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了,他们自然要趁机接手蓬莱。甘愿投降的就罢了,要是负隅顽抗者,除了斩杀别无选择。
就在披甲士和司天局修士下了龙首海舟向着前方飞掠时,岸边忽地出现到了两道身影。
帝朝的将士神情微凝,而群龙无首的蓬莱弟子则是心生一阵狂喜。
“少宗主?”
“是少宗主回来了!”
他们不想去思考其他的事情,此刻的丹蘅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
可丹蘅偏不想让他们如愿,她只是微微一笑:“我是蓬莱的弃徒,昔日逐杀我时,诸位可不是这样的面孔。”冷淡的语调让蓬莱诸弟子的喜悦僵在了脸上,看着犹为滑稽。
丹蘅不说话,她提着枯荣刀。
青色的刀光如月轮升起,撞碎了那座如水晶宫般华丽巍峨的蓬莱神宫。
丹蘅抬眸,她笑微微地看那藏着昔日记忆的神宫崩塌。仿佛在这一刀后,她与世间所剩无几的羁绊也跟着消失了。
那股不祥的预兆越发明显了。
镜知下意识往前一步,握住了丹蘅的手。
丹蘅没有转身看镜知的神情,她只是道:“我当初说了,欠蓬莱的,我会还的,如今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镜知一愣:“什么?”
丹蘅回眸,冁然一笑:“剔骨削肉,还报生恩。我与这人间,没有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①《礼记》
第71章
镜知丝毫不怀疑丹蘅的话语。
时至如今,她走得每一步,都是渐渐地远离人间。她的身上不再背负无穷的业,可业能转移,那能撼动天地的恨意呢?
丹蘅抬眸注视着刀光下轰然倒塌的蓬莱神宫,廊柱倾倒、琉璃瓦破碎、明月珠洒落……她心间的那座神宫也跟着崩塌了,这浩浩的天地间她没有归宿,也不该有什么归处。她挣开了镜知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眼前的影像也逐次的变化,仿佛回到了十岁之前。那竟是她一生之中少有的快乐时光,回不去,求不得。
“阿蘅——”镜知往前追了一步,她伸手往前一抓,只挽住了一缕从指缝间擦过的风。像是千年前的一切重演,她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她穷尽一生都不能碰触眼前的这个人。
“别担心,我没事。”丹蘅笑了笑,在那阴沉的天地间,她的眉眼璀璨如春日的繁花。她每往前走一步,神魂与躯壳的联系便弱上一分,在她踏过了那条路上,鲜红的血蜿蜒,仿佛一条流淌的河。清微神雷在阴云间滚动,片刻后又轰隆砸落,紫色的雷霆游走,将那具来自人间的血肉之身、将那座倒塌的蓬莱神宫笼罩在茫茫的雷网中。雷火骤起,越燃越烈。
“这是我该受的痛。”丹蘅转头望向了镜知,又轻轻地说道。以她的来历、功行弃了肉身等同于脱去人间强加给她的束缚,可这一“脱”必定承受千刀万剐之痛。她既然要弃人间去,那人间同样会如此待她。若是过去她这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在大荒久驻,可如今天地蒙晦,天都要塌了。
“我——”“真没用”三个字尚未出口,红唇就被丹蘅用手指抵住。镜知对上了那双漂亮的双眸,忽地一个字都说不出。她的眼睫轻轻地颤动着,银灰色的眼眸如笼着朦胧的水雾。她只能看着心爱的人在痛苦的深渊中沉沦,她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