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197)
没有阿漓的日子,她过得太过艰辛。
人总是不愿意珍惜拥有的,非要等到失去了,才恍惚明白过来,那些人,那些回忆,有多么重要。
只是,她将阿漓实在伤得太深了。
深到几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出乎于方芊的意外,师泱没有闹,也没有争执和不依不饶,裴嫣替她的右膝熏了艾,上了草药包扎了起来,又让由春去弄了几个汤婆子,放在被褥里。
她这腿疾不是什么疑难重症,只是要格外注意,不能受累和受寒,只要保养得当,三两年内还是能恢复的。只是怕她好一阵歹一阵,好不容易休养了几个月,结果又不管不顾地再次伤了筋膜,这样反反复复,才是最不容易好的。
整整一天没有进食,方芊又命人传了一些清淡的吃食。
师泱只吃了两口,就推脱说吃不下。裴嫣也说她如今脾胃太虚,不能勉强吃太多,要一点点来。作践坏的身子,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调养好的。
方芊也这才作罢。她是奉命来看师泱的,也自然是要妥善料理好一切,才能回去和人复命。
过了子时,师泱躺在了床里侧,闭目睡去。
由春要给她守夜,她也推脱说不用,只想一个人待着。
由春抿了抿唇,也只好答应她,没有再坚持。
整座璇玑殿恢复寂静,寝殿里就剩下师泱一个人。
方芊也回了太元殿向卫若漓复命,将师泱的情况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诉了她。
卫若漓听罢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只叫她退下。
方芊并未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来,虽有些狐疑,倒也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出了大殿。
今夜月色极好,下了半个月缠绵细雨的盛京,难得有一个干净纯澈的秋夜。
方芊运功,踮脚就跳上了房顶,准备欣赏一会月色再回去睡觉。
可才过了半个时辰,就看见太元殿里,一道颀长身影,孤身离开了,瞧着方向,是往璇玑殿的。
不用想,也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终究是爱师泱爱到了发疯的地步。
她告诉所有人,她不再在意师泱,对其冷言冷语,不愿意留有一丝的余情。她骗所有人,骗师泱,更是在骗自己。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怜。
这样的人,已经无可救药了,连失去性命这样的痛,也没能叫她彻底放弃师泱。
方芊忽然好奇,爱到底是什么,怎么就会叫人奋不顾身至此?
璇玑殿内,没有一人把守。
主殿寝室内,只住着师泱一个人。
卫若漓站在门前,听不见里面半点动静。
殿内漆黑无光,没有点灯,她失去内力,连内殿的人气息都探不到。
踌躇良久,她才终于轻轻推门。
隔着屏风,看见床榻上有一道纤弱的身影,两肩瘦得嶙峋,一盈腰肢也深深凹陷下去,连那被褥轻盖在身上,也仿若多余。
她瘦了很多,满身周遭再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剩下的,只有一潭死水的孤寂。
她不甘心就这样原谅她,可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心软与犹豫。
爱里掺杂着恨,恨里又带着无可奈何,爱与恨交杂缠绕,几乎要将她折磨得疯掉。
她也从没有觉得,自己会是这样一个无法抉择的人。
遇上师泱,成了她生命里的劫。这个劫,不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永远无法释怀。
卫若漓轻迈步走过去,她站在床前,就这么借着月色凝着她的侧颜许久。
床上的人气息平稳,两肩随着呼吸,缓慢而均匀地上下平复。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这么一趟,明明醒来的时候,她们之间,只有剑拔弩张的争执与伤害。
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来见她了,即便只这样安静的时刻,与她彼此相对着,也叫她觉得心安。
卫若漓慢慢靠近床边,她侧身坐在下来,借着月色打量着眼前的侧影。
紧闭的双眸,小巧而瘦削的脸庞,还有身后那一头披散的青丝,月光照射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像缎面的瀑布。
卫若漓伸手用指尖去触摸她的长发,一点一点轻蹭着,像眷恋,又像克制。
她望着那隐在漆黑之中的侧脸,忽然伸手过去,却在碰触的瞬间,停愣在了半空中。
她攥了攥指尖,终究是没有靠近。
她可以欺骗所有人,可唯独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她在意师泱,在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只是,她又凭什么在一身伤痕累累之后,依旧还这样对她念念不忘?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她多想将自己的爱,与师泱对她的爱,同时拿到秤上去秤一秤,看一看究竟哪一方更重一些,然后将师泱缺的那些,要她十倍百倍地补偿给自己。所以,她才会在白日里,在师泱的眼前,拿出那包假的断魂散,要师泱去证明,证明她可以为了爱她,奋不顾身到可以失去性命的地步。可这样的证明,除了可悲与可笑,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