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96)
“十三郎与崔氏感情深厚这我当然知道,只是如今时局混乱,张氏在计划之内,此时与张家联姻…”周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非我所愿。”
平安知他所想,小心翼翼的问道:“大王还在惦记崔小娘子吗?”
周王夹起一片生鱼薄片,沾上酱汁,缓缓念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然最终,事与愿违呀。”周王将鱼脍送入嘴中,心满意足道:“这龙池里的鱼,就是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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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坊·雍王府——
正在雕刻木偶的李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放下手中的刻刀,向窗外撇了一眼。
“郎君。”文喜踏入屋内,“适才小人在丹凤门前看到了章韬光,好像去了入苑坊的周王府,身后还跟着很多提食盒的宦官。”
李忱继续手中的雕刻,满不在意道:“周王的婚事因为战争而延期,那些只不过是圣人做做样子的愧疚罢了。”
“周王的婚事延期,那不就意味着您与苏娘子…”文喜挑眉道。
“这样挺好的。”李忱仔细盯着手中的木人,修改打磨欠缺之处。
李忱似不在意一般,一旁的文喜却很是着急,“听说是因为国库亏空,连尚服局与将作监那边都停止了制作,户部将原本调拨给周王大婚用的银两划给了军中,这样的亏空,指不定要多少年才能填补呢。”
听到文喜的话,李忱直起了腰杆,“这是户部出的主意?”
文喜点头,李忱再次低下头,“郎君,国库既然没钱,那今年的端午宴…”文喜看着李忱。
“圣人喜好击鞠,端午宴不会取消…”李忱摸着自己的腿,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后轻叹了一口气,“还与往年一样,替我告假吧。”
“喏。”
“对了,咱们查的案子先放一边,你派人去好好查查南诏,尤其是云南太守章坨。”李忱吩咐道,“我总觉得,南诏的反叛,没有那么简单。”
“喏。”
作者有话说:
鱼脍就是指生鱼片,古人喜欢吃生鱼片,于是特意造了一个词,鲙。
所以最早食用刺身的是中国,后面传到了日本。
第72章 长恨歌(二十六)
天圣十年夏, 西南一匹快马飞速进京,与南诏的战争打响后,一直身处长安的李忱, 觉得南诏的反叛并没有那么简单, 便将手中的案子停下,转而调查起了南诏。
“郎君, 西南有消息了。”文喜火急火燎的冲入书房,密探入西南月余, 遭战争波及,死伤数人,而今得到的情报, 无不沾血。
“向仲通与南诏最后一战全军覆没, 最后仅向仲通一人逃出,如郎君所料, 这都是向仲通刻意安排的。”文喜说道,旋即将搜查来的消息呈上。
“向仲通为人狭隘,性情暴虐, 成为剑南节度使之后, 稍有不顺便拿云南王出气, 在南诏境内常常欺压百姓,而云南太守章坨则是阴险狡诈之人, 他利用太守之职, 于任上数次向云南王索要好处,搜刮民脂民膏供自己挥霍, 还在云南王携妻女谒见时, 支开云南王, 在太守府邸内淫奸了云南王的妻女, 这一举动加之从前种种引起了云南王的爆怒,派兵围了太守府邸,章坨自食恶果,最终死于云南王刀下。”文喜说道。
“之后,便是向仲通请奏平乱,在与南诏交战之前,云南王曾派出使者前往国朝平南的大军之中谈判,但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向仲通深入南诏,大军抵达都城,吐蕃来援,前后夹击,仅向仲通一人逃出,此战过后,南诏向吐蕃称臣,并接受了吐蕃的赐封。”文喜细说道。“剑南节度使向仲通是张国忠推荐的,为了开脱罪责,张国忠还在朝堂上帮向仲通遮掩实情,谎报军功,如今请了旨意前往中原募兵。”
向仲通已无疑虑,但云南太守章坨,李忱总觉得是有人刻意安排,其目的就是制造混乱,“查一查章坨。”
“喏。”
“南诏依附吐蕃后于边境之地立了一块碑,探子已将其誊录,就在最后一页。”文喜提醒道。
李忱遂翻动着册子——自先祖起,南诏世世事唐,受其封赏,后世容复归唐,当碑以示唐使者,知吾之叛非本心也。
“岂有此理!”李忱见之重拍桌案。
“如果我记得没错,剑南道能用的兵马,皆是民兵吧。”李忱道,“死了如此多的人,还将南诏丢了,起因竟是两个地方官与边将。”
李忱将书桌上的纸张揉成团,眼里再一次流露出了愤怒,“就因为一个人,西南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云南之地,本就难攻,国朝于吐蕃交恶久矣,南诏的反叛,势必动摇西南局势,张国忠,该死啊!”李忱扶着额头愤愤道。
文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向仲通归朝后,并未受到任何处置,李甫与张国忠之言,圣人竟然听信了张国忠所说,将怒火全部推到了南诏的身上。”
李忱忽然颤笑了起来,“是我想得太好了,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主,根本不需要陆善,就能自取灭亡。”
“眼下南诏一事已不可逆转,张国忠已经前往中原募兵了。”文喜道,“咱们需要做什么吗?”
李忱摇头,“我原以为,圣人知张国忠市井小民无大才之能,所用不过是其奸诈本性,为蝇头小利而争抢,而今因党争,扶持边将,而致国乱…”
李忱陷入了沉默,她闭上眼睛,“此一战,西南民心尽失,天子让张国忠去募兵,可云南腹地,多瘴气毒雾,又逢西北诸胡作乱,中原已无兵可调,至于百姓,又有谁敢应征,以张国忠的为人,必会强征,若丢中原民心,那么天下大乱,将不久矣。”
文喜听后,越加感到事态的严重性,“郎君…”
“你去请苏娘子到府上来。”李忱说道。
“苏娘子?”文喜不解,“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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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苏荷来到雍王府,西南道的事情长安也有所传闻,所以南诏反叛,向仲通兵败之事,她也了解了大概,只是与众多人一样,不清楚南诏反叛的根本原因。
跟随父亲在边镇多年,于军事上,苏荷便也有自己的见解。
“昆明池之地原有六诏,开皇年间,国朝助最南边的蒙舍诏统一诸诏,称为南诏,南诏王归顺于唐,受封云南王,老云南王去世后,由其子承袭,按理,南诏一统才不过短短十余年,国力尚弱,岂敢生出反叛之心呢?”苏荷说道,“这其中一定是西南道的内部出了问题。”
李忱便将打探来的密信给了苏荷,“事出有因,而非是南诏反叛。”
苏荷看完后,差点连桌子都掀了,“这样的畜生,就这样死了,当真便宜了他,受此欺辱,云南王如果还能隐忍不发,那我苏荷便会看不起他。”
“七娘。”李忱伸手轻轻拍着苏荷的肩膀,将她身上的气焰压下,“天子闭目塞听,国将乱矣,你要提醒苏太守,在九原早做准备。”
苏荷盯着李忱,“什么意思?”
“天下大乱时,便是苏家名起时。”李忱道,“也许是有人在操纵与制造混乱,加快了王朝的覆灭,我们总要有应对之法,我能想的,就是对最坏的结局,早做打算。”
“可是如果天下真的乱了,仅凭借九原郡那点兵马…”苏荷不理解的看着李忱。
“李唐为何经过数次动荡而不衰,”李忱指着自己的心,“乃是因为太宗皇帝所创下的功绩,足够震慑百年之久,使天下归心。”
“对于乱世,各地必揭竿而起,只需要一支精锐,一支能打仗的精锐。”李忱又道。
“我明白了。”苏荷道,“不过我现在离开长安的话,宫中那边会有所察觉,寄家书恐也不妥。”
“可以让你舅父回去。”李忱说道,“他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