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344)
或许只有这一刻是自由、远离束缚的,她们的丈夫坐在台上观看,眼里充满了惊讶与全新的认知。
也许这才是妻子真正的一面,就连疲倦也无法遮盖由内心深处所表达出来的笑意。
然而那群守军的儒生却对此感到很是不耻,“成何体统。”
苏荷的性子虽直,可察觉能力却并不弱,她已忍受这些腐儒已久,如今便不想再忍了。
于是借着挥球的机会,一杆将球打出了场外。
场外一阵惊慌,“哎呀!”
只听得惨叫一声,那群抱团的官员有好几个都“中了球。”
挨了痛,自然是要叫骂一番的,可是看到场上的人,那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他们一个个捂着红肿的脸,擦拭着鼻头的血迹,这样的场面,引来了一阵哄笑。
身侧抱团的同僚却是惊了一身冷汗,他们在发泄不满议论时,似乎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当今皇后,乃是朔方军.阀出身,而今朔方为苏家所有,她的身后是整个大唐最强劲的边军,苏荷的性格也不同于皇帝。
这是皇后苏荷的警告,代表着整个朔方。
“这球怎么跑偏了。”苏荷骑在马背上解气的说道,“崔左谏议大夫可还要紧?”
苏荷的球不偏不倚,刚好打到了左谏议大夫崔玄明的脸上,因为惊慌还导致与其他两位同僚相撞而受伤。
作为博陵崔氏出身,自小聪慧,有着神通之称的崔玄明哪里受过如此屈辱,于是便借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端午宴。
皇帝没有阻拦,而是命人宣召太医为其诊治,那群所谓的“正直”官员离开后,皇帝心情大好,赏赐了今日上场的一众命妇,宴会得以继续进行。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不是读不读书的事哈,唐代的科举有两个途径,一个是通过乡贡送往京城,另外一个就是从正规学校出来的“生徒”
第255章 风定长安(二十九)
崔玄明回去之后, 拒绝了太医的视诊,并在家中大放厥词,出口谩骂。
崔家在北唐世代为官, 崔玄明的母亲更是太原王氏出身, 其妻子也是范阳卢氏的嫡女,可谓家世显赫, 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况且山东士族向来与关陇贵族不睦,崔玄明更是厌恶这些粗鄙不堪的武人, 对于皇后苏荷,便也没有什么好感。
“我父亲曾是英宗皇帝的老师,就连先帝都礼敬三分, 她怎敢如此。”崔玄明跪坐在榻上。
妻子卢氏将白绢布泡入热水中拧干, 替丈夫细心的擦拭着红肿的脸,与鼻头内的血迹。
听着丈夫喋喋不休的埋怨, 卢氏没有说一句话,崔玄明便有些烦了,于是起身想要去找妾室, “罢了。”
卢氏挑眉, 于是说道:“妾听闻皇后殿下是个爱憎分明之人, 她对长安百姓都曾有恩,所以百姓们都爱戴于她, 怎么那球刚刚好, 就打到了郎君你的身上呢?”
崔玄明扭过头,心中的气更加盛了, 本想与妻子争论, 但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将他的心勾了去, 火也散去了大半。
“郎君。”妾室迈着步子踏入堂内,见丈夫鼻青脸肿,便心疼的皱眉道,“郎君脸上的伤,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崔玄明惊吓了一番,但也没有训斥,只是带着妾侍回到了西院。
“大娘子。”婢女抬头看着卢氏。
“去拿纸笔来吧。”卢氏吩咐道。
世家出身的卢氏,敏锐的察觉到了朝中的变化,而丈夫的态度让她彻底心灰意冷。
婢女拿来了纸笔,卢氏提笔写下了和离二字,“但愿这火,不会烧到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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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麟德殿——
崔玄明的笑话没有持续多久,众人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了苏荷身上,一盏茶的功夫,红色旗帜便插满了一方。
十几年的杀伐,让苏荷的每一击都干脆利落,运球如排兵布阵,苏荷心思缜密,几乎不会漏网。
随着马儿加快速度,鼓声也越来越激烈,所有人都盯着黄土上滚动的球,只见苏荷提起画杖,将球顺利打进了球门之中,红旗再得一杆。
所有人都拍掌叫好,就连那些男子也觉得甚是精彩。
场上同样出彩的还有几个将门之女,以及魏莹。
在裴宁眼中,魏莹永远都是那个端庄贤淑的世家嫡女,今日这一面,也让他眼前一惊。
“你家娘子,骨子里,其实也是坚毅之人啊。”李忱从场上之争分析道。
裴宁转向皇帝,“臣明白。若没有圣人提点,我与阿莹之事,后果未知。”
“保护好她。”李忱起身,拍了拍裴宁的肩。
苏荷骑着马从赛场上退下,并将手中的画杖丢给了年轻人,也将赛场留给了她们。
皇帝起身走下御座,群臣也都纷纷拉着妻儿起身面向天子弓腰。
当着所有朝臣、外命妇,李忱向马背上的苏荷伸出了手。
刚平了喘息的苏荷有些微微脸红,她将手放到了李忱的手心当中,撑着慢慢从马背上下来。
“今日真是畅快。”苏荷笑道。
李忱拉着妻子的手回到御座,又拉着她一同坐下。
群臣看着举案齐眉的帝后,议论四起,“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阿爷让女儿不要有念头,是因为这个吧。”年轻小娘子看向父亲继续问道。
父亲顿时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很显然,女儿眼里看到的皇后,与他们这些男人眼里的并不一样。
父亲眼里只有颠倒的阴盛阳衰,而女儿眼里看到的则是琴瑟和鸣。
裴宁向李忱叉手请示,李忱点了点头,他便向刚刚离开筑场的魏莹匆匆奔去。
新科状元与兵部侍郎魏傅之女订婚之事,满朝皆知,故而也就没有人奇怪二人的亲近了。
“三娘。”裴宁从公服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旧手帕递给魏莹。
魏莹看见熟悉的刺绣,不禁脸红起来,“你还留着呢。”
“当然。”裴宁回道。
魏莹看着一脸傻笑的人,也勾了勾嘴脸,“我给你做了一身衣裳,回头让小桃给你送去。”
裴宁听后更加高兴了,“好。”
魏傅坐在席座上喝着茶,“魏公好福气啊,令爱今后的夫婿定是前途无量。”旁侧的同僚说道。
魏傅放下茶碗,“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端午宴持续了整整一日,至夜才散去,帝后之间的伉俪情深,很快就在内宅流传开来,成为了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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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长安殿——
不到半日,崔玄明家中的事,很快就通过察事厅上报到了周世良耳中,周世良将消息上呈皇帝。
李忱看着密报,“左谏议大夫年岁也不小了,口口声声遵守规矩,却只是对于外人而言。”
“昨夜,卢氏与崔玄明闹和离,以子嗣为由,但是并没有成功。”周世良说道,“一来是崔玄明不愿,因为妻子的家世,加上没有休夫之说,二来也是卢氏本家不同意,因为崔玄明的出身,与前程大好。”
“前程?”李忱冷笑了一声,“将这证据收好,等崔玄明与卢氏和离之后,再行处置。”
“这和离之事…”
“老奴去办。”周世良很是识趣的揽下了这样“脏活”
没过几天,在大宦官周世良的干预下,左谏议大夫崔玄明便与结发妻子卢氏和离分家。
和离后没多久,崔玄明就以犯《唐律》十恶之六,大不敬之罪被捕入狱。
作为十恶之罪中的一条,其处罚结果十分严重,崔玄明作为掌侍从赞相,规谏讽谕的谏官,大臣们便以为是皇帝是在挟私报复。
直到察事厅拿出了在崔宅拷问下人所获得的证据,崔玄明虽没有直言辱骂,可却纵容妾室,且在回到西院后仍未停止。
面对铁证如山,群臣无话可说,然仍为之求情,认为治大不敬之罪太过于严苛,此外,皇帝重开诏狱,令察事厅刺探,也让朝臣们惊恐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