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57)
可为何这次却有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憎恨,只不过是因为她在心中的分量不知不觉已如此之重,早非常人可以比拟,自己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一直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脱身之策,只一味气恨,才叫她牢牢掌控。
她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再抬眸时已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人,好像只不过面对一个普通的对手。秦红药对着她不气不恼的神情,心里忽然有些惶恐,本以为她会一巴掌甩过来,用那双尖锐锋利的眸子怒视着她,再痛骂几句绝不肯再靠近直到自己出手点住她穴道为止。
可她只是大大方方的看着自己,目光云淡风轻,好像自己从未出现在她生命中一般,那些相处过的日子都随着那口气被她一滴不剩的挤出,那些笑过痛过的往事再泛不起一丝波澜。秦红药当真害怕了起来,她这数年来经历过刀光剑影,曾奄奄一息鲜血淋漓,也见识过他人血肉模糊身首异处的惨状,从未有过丝毫的惊恐惧怕。
即使强敌林立四面楚歌她也无所畏惧,也不介意萧白玉怨她恨她,只要她们还活着,就可以日日纠缠在一起慢慢修补。
见她方才对自己的靠近不闪不避,久违的欢欣还没来得及化成笑容,就被一种似是掏空了胸口的表情所取代,一动不动的与她对视。
这对视不过瞬间,明明很短,却又觉得很长,似是能说尽千言万语,长到一个交睫就老去。萧白玉转开目光,压下被她凝视时如芒在背的吞噬感,向轿外颔首问道:“你不去看看么,好像被人堵住了。”
一向威风凛凛的护法只是噢了一下,声音空旷,听着她若无其事的问话,似是一切又回到最初,她依然是那个冷清镇定的掌门人,只不过遇到了小小的麻烦,全然不放在心上。
“你们听不懂人话吗,快滚,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一声清脆的鞭声响起,大约是马夫终于忍耐不住的动了手。
“大爷行行好,施舍点银子吧。”乞丐们的回答却一成不变,竟也没有人发出痛苦的叫声,他们声调平平,无情无欲,甚至不带一丝乞讨的口吻。
马车猛地晃动了一下,车夫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转眼已将一人踩在马蹄下,车夫狠狠道:“让你们再叫,死了叫不叫的出来啊?”
乞丐们却无一人低头去看,也没有退却,脸上木然的神色隐隐泛着金光,就连被踩在马蹄下的那人也不见吐血,依然张着嘴咿呀说着:“大爷行行好,施舍点银子吧。”
毫无波动的语气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听在耳中只觉诡异万分,秦红药忽地一惊,猛然回过了神,急喊道:“快走,这些不是人!”
马夫浑身巨震,他自然听得懂什么叫不是人,手中缰绳一甩,两腿狠狠的夹了下马腹,连带着马车剧烈颠簸狂奔了起来。砰的一声巨响,轿子被一拳砸开了个破洞,从破洞中清楚的看见外面五名乞丐面容呆滞,全身都泛着一层金光,一拳下来几乎把马车掀翻过去。
马夫用了全身力气架马,只听身后砰砰声连响,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两名乞丐出拳欲打,只是马车速度太快,他们双拳撞在一起,瞬间爆发出的气波震倒了小道两旁的树木。一时更是又惊又怕,使尽浑身解数尽力狂奔。
秦红药用力攥拳,灰衣人这一招调虎离山当真骗过了她,她一开始得知这三处地方时便告知了哥哥,谁料还有人动作比她们更快,三人中已有两人不见了踪影,哥哥亲自出马都唯一只寻到幽兰谷涧的老太婆。许是那灰衣人将幽兰谷涧中的人当成了萧白玉的手下,便故意让人发现九华山下的埋伏,再于此处将她们一举拦截。
如此看来莫非灰衣人连阎泣刀埋藏于何处都一清二楚,但他却并不去寻刀,只是要萧白玉的性命。不得不承认他计谋得逞,大部分人手已同哥哥赶去了九华山,随行她们的只有十几人,从那乞丐身上散发的金光来看,至少是已炼了十年的道尸,万万抵挡不住。
更别提现在萧白玉被她封了内功,还带着一个没有武功的老人,硬打只是自寻死路,只能庆幸道尸智谋不高,只会横冲直撞,被马车带着甩了几个弯便再追不上。
忽听车后一声惊悚的惨叫声,秦红药掀开帘子去看,原来她们身后的那辆马车速度跟不上,马夫被乞丐一拳打飞了出去,空中顿时漫开一阵血幕。马车失了控制,七扭八歪的直冲向前,骏马受了惊,开始撒蹄乱奔了起来。
眼见孟前辈有危险,萧白玉立时便一脚跨出马车,可瞬间就被人拽了回来,再要反抗时肩上被人用力一点,全身再动弹不得。又用这一招来对付她,她口不能言,双目急的像要喷出火来。
“你就不能只顾着你自己么,你出去找死啊!”秦红药气上心头的推了她一把,让她老老实实的坐在轿中贴着角落,但又不能对她脸上的急切视而不见。舍不得她如此担心,终于低声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反身便攀出马车,在轿上借力一跃,身形已风驰电掣般的接近那辆胡乱冲撞的马车旁,骏马下几只道尸抬头看她,眼中散出夺目的金光,竟嘿嘿的笑了起来。
第43章 将琴代语兮(叁)
受惊的高头大马在小道上踩出泥泞的足迹,狂乱的马蹄下尘沙飞扬,带着后面的轿子四处跌撞,眼见着就要冲上树根。秦红药在漫天风沙中一把拽起缰绳,下盘蹲伏在马背上,一拉一扯间将带着千斤之力的受惊之马拨回正道。
散着金光的道尸目光齐刷刷的盯在她身上,长臂一挥便要将她拦腰打下马来,秦红药牵着缰绳不放,双腿一架身子凌空腾起,骨瘦如柴的乞丐手臂挥空后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只听一声沉沉的闷响,两人高的大树被当中劈断,猛烈不可挡的劲风带着纷飞的碎木残枝轰然爆开。
深知这混金道尸力大无穷,普通刀剑都不能伤其皮肉,即使修罗教的手下已围了七八人上来,却拿这几具道尸毫无办法。众人拔剑出鞘,剑芒纷纷没入乞丐体内,那些乞丐竟然停也不停,攻势半分未阻。秦红药借着缰绳和马蹬又灵活的避开了几招,她清楚正面猛攻一时半会儿并无出路,只能仗着骏马的四条腿终归是跑的更快些,便在马背上百忙之中做了个手势,众人领会了她的意图,旋即放弃了缠斗,分各个方向四散开来,各自乘着快马自小道中奔出。
道尸被四散的骏马引去了注意,喉中发出低低的吼声,似是想要追上去又不知该专注哪个方向。秦红药见他们动作一滞,身子便迅捷的坐稳了马匹,双腿猛地一夹,握紧缰绳欲要冲出道尸的包围圈。大约马车更为显眼,毫无思维的道尸还是被马车紧紧的吸住了目光,眼见自己的猎物要溜走,一边好像发怒似的挤出呜呜的杂音,一边更为狂乱的拦截抓打。
道尸的指尖只是略微蹭过马腹,指下却登时现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骏马长长的一声嘶鸣直窜云霄,前蹄猛扬,鲜血四溅。马车被拽的一个踉跄,轿厢里传来重重一声闷响,压抑的痛哼声随即而来,想来是孟湘在里面被撞得不轻。
骏马嘶鸣不停,上下剧烈颠簸,竟是胡乱冲撞,转来绕去都脱不开道尸的包围。秦红药用了狠劲才勉强在马背上稳住身体,她咬紧牙关心里暗恨道,自己闯荡江湖数年,危急关头都要拉上好几个垫背的才甘心,何曾为了他人搏命犯险。她眼角扫过身后的坐轿,又瞥了眼一步不落紧跟在后的几具浑金道尸,攥着缰绳的手指松了松,已有了就此将马车抛下的念头,若只有她一人,脱出重围便易如反掌。
蜂拥而至的道尸张着黑洞一般黝黑又恐怖的大口呀呀的叫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就仿佛是皮肉被砍了一刀后冒出了丝丝冷意。即使已在竭力避让,冷不防马腿上还是又中了一爪,道尸泛着金光石头般坚硬的手指已经触及到她的衣角,甚至刮下了几缕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