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56)

作者:凤歌琴音

乞丐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褶皱中堆着微笑,那目光中流露出的温暖瞬间便让她湿了眼眶,她哽咽了几下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成都寻我夫君,他临走前说高□□名便会回来接我,一年前听闻他在成都做了知县,我便千里迢迢来寻他,只是衙役不许我进衙门,到现在也未曾见到我夫君。”

几乎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这女子还深陷情中不肯相信,秦红药都不知自己为何要插手这件闲事,等反应过来时她已叫人直接去把那知县带来。修罗教之人行动利索,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知县就被打晕扛进酒楼,在此之前她已经出了银票包下正座酒楼,连小二和掌柜都被她赶了出去。

秦红药随手一杯茶水泼在知县脸上,便看着他悠悠转醒后先是一惊,又勃然大怒何人敢偷袭朝廷命官,但当他见了那乞丐的容貌时,眼中瞬间浮现出惶恐愧疚,转瞬又挺直腰板强自理直气壮。后面的对话就乏味可呈,只是在知县承认他已经娶了成都富绅之女时,那女子明显一抖,几乎肉眼可见的眼中凝出水滴,一串串顺着脸庞滚落。

“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你……”女子脸色霎时惨白,双目再没了神采,好似那眼泪一滴滴流进了她体内的鲜血,宛如一个无心的活死人。

这般神情似曾相识,秦红药一呆,目光缓缓的挪到萧白玉脸上,之前的火气荡然无存,原来她被自己欺骗的这一回,也是如此伤心欲绝,至最后已成了近乎心死的悲哀。

第42章 将琴代语兮(贰)

衣冠楚楚的知县大人在这乞丐面前有些惊慌,用力甩开她攥着自己衣袖的人,急匆匆的便要离去。秦红药也不拦,只在他身后微微招了招手,便有一修罗教的黑衣人尾随在他身后,许是明日就会在什么隐蔽的森林湖畔便发现这位大人的尸体。

衣衫破烂的女子只呆呆跌坐在地,过了半晌才爬起来,慢慢向外走去。萧白玉心下不忍,她的痛苦都感同身受,起身几步追上了女子,将身上的银两都塞在她手里,欲要安慰些什么,启唇前却忽然意识到一样更令人惊惧的事实。

为何会有这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她是被至深至爱的人所欺骗,而自己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中了敌人的奸计罢了。这般一迟疑,话就被堵在喉头,女子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勉强笑了一下,只拿起一块攥在手中,其余的连同一个香囊推了回去。

“这是当年在佛祖前磕了九百九十九个头求来的平安玉符,本想给他保佑万事平安,谁知……就当女侠是拿银子买了这玉符罢。”女子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便走,似是片刻都不想处在这伤心地中,萧白玉将香囊揣进怀中,回身坐到桌边。

秦红药有些不自在的清咳一声,扬手叫人把抱头蹲在店门口瑟瑟发抖的小二提进来,眼睛盯着桌子道:“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通通上一份,辣油少放些。”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做法对萧白玉来说多么过分,她的确喜欢欺骗捉弄别人,对别人的伤心欲绝抱有快感。现在来说她无疑是成功的,不仅通过一场戏消磨了两人之间的隔阂戒备,甚至现在阎泣刀的下落也尽在掌握之中,可她却感受不到半分喜悦的心情。

她心中愧疚,却又不知如何言说,想来说什么都不会再被相信,可是却抑制不住的想对萧白玉好,不愿她再受到一丝危害。

萧白玉不知她又想搞什么花样,眼睁睁的看着残羹冷饭被扯掉,重上了一桌极为丰神的美宴,但肚中已满腹辣火,一筷子都填不进去,只得任它们平白浪费掉。待上了马车暗自调息一阵后,果然感觉被封住的穴位有了轻微的松动,她接着这一股热气反复冲击着被极阴极寒的内力封住的穴道,几个来回后已有了明显进展。

只是热气渐退,肆意不节制的后果就慢慢显露出来,从喉头到胃部都似是燃起一条火路,热辣的疼痛熊熊灼烧在腹中,她忍不住按着胃部微微弓起了背。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此时周遭没有旁人,秦红药终于埋怨道:“开始疼了吧,叫你别吃那么多你还不听。”

边说边伸手覆上萧白玉的胃部,手刚一触及她的衣衫,就见她猛的向后一躲,双眸睁开如弯刀乍见锋芒:“别碰我。”

秦红药视若罔闻,一手按住她肩头,另一手已覆盖在她手背上,与她的手指交叠压在一起,身子倏然贴近,声音认真道:“别动,不然我只能点你穴了。”

萧白玉咬牙,脊背紧紧贴着马车轿厢,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不能让她发现一丝内息波动。秦红药掌心运功,温热的手掌腾起丝丝凉意,贴在她胃部缓缓抚揉,瞧着她蹙起的眉头不为人见的悄悄一松,也露出些笑意,手下不轻不重的按摩起来。

腹中火辣的灼痛渐渐消减,见她没有察觉异样,萧白玉垂眸松了口气,余光瞥见她唇角隐隐的笑容,她下巴几乎搭在自己肩头,有浅淡的气息吹佛在脸上。心中不由得一紧,她到底是想做什么,现下没有再做戏的必要,又为何要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就好像她们之间还未反目成仇兵戎相见。

心下忽地涌起一股气闷,她不痛不痒似是无事发生,就连对自己的态度都别无二般,为何只有自己心中如烈火灼伤,一想起发生过的事就坐立不安如有针毡,又恨又气。

萧白玉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转头正正的看着她,两人的眼神交汇,都清清楚楚看见了彼此眼底的神色。秦红药不防她转过脸,已经许久没有对上她的目光,一时眼中的疼惜歉疚暴露无遗,那神色在她眼里只化作一个词,同情。

她难道已落到这种地步,就连这个骗了她的人都要觉得她可怜,萧白玉按着她腕的手指用力,纤细的骨骼在她掌中喀喀作响,似是下一秒就要捏碎在手里。秦红药手腕因为疼痛瑟缩了一下,并没有挣扎,即使脱出她的力道易如反掌,掌心仍虚虚的覆在她胸腹间。

马车蓦地急停,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倾身上前,秦红药眼疾手快的拦了一下,揽着她的身体撞在车壁上,一时手臂又酸又麻。轿外的马夫也是受惊不轻,破口大骂了起来:“你们不要命了吗,快给我滚开。”

“大爷行行好,施舍点银子吧。”回答的人声杂乱,粗略一听至少四五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语句。秦红药本该掀开帘子瞧瞧是哪里来的乞丐如此胆大包天,可近在咫尺的容颜却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她的手臂被萧白玉压在背下,身子一上一下的交叠在一起,目光所及俱是身下人的红唇玉肌,许是吃多了辣,那一向血色浅淡的薄唇也艳丽了起来,瞧在眼中只觉色彩分明天姿国色。

她忍不住缓缓低头,想去触碰一下那双唇,是否如想象般火烫,她身子压低,气息带着意乱情迷的急促,脑海中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竟是想吻她。

那便吻下去吧,若这份感情木已成舟,又何必再去苦苦掩饰,即使在这盘棋中她已走错一步满盘皆输,也不想再去欺骗自己只是为了阎泣刀才接近她,明明一开始就对她的气度所赞叹不是么。

同样的场景如水中之花闪过眼前,那日在河边也是这样身体交叠气息相融,萧白玉看着她渐渐压低的脸庞,一瞬间先想到的却是那日真切的缠绵。只不过两人上下交换,可自己的心也随之被颠倒,全心全意的信任被颠覆,如同并紧指缝捧起的沙,一屡屡流失后只剩满掌的灰尘脏污,被她弃之如敝屣。

她的脸蓦地偏向一侧,秦红药的唇擦着她的唇角划过落在空中,只在脸颊上留下淡淡一抹温热。萧白玉抵住她肩膀,毫无内力的手腕却坚定不移,一寸寸将她推远,自己起身坐的端正,面上无一丝多余的神情,只有冷淡漠然。

只是在瞬息间,好像是杂乱的线团被轻轻一拉便呈现出清朗的线条,秦红药之前难道没有算计过她么,嫁祸栽赃的手段应有尽有,那时却并不恨她,因为她本忠于修罗教。甚至同她一道的武林正派长青门,也是为了武功兵器想要了她的命,可她却没有对谢三扬有任何仇恨可言,只是无奈失望,废掉他武功后再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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