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192)

作者:凤歌琴音

她极力的侧耳去听,却只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在说话:“太宗陛下,杀鸡焉用牛刀,不劳大金一万铁骑亲往,卑职斩其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便听得秦红药轻笑一声,那笑如锋如针,直刺的萧白玉坐立难安,恨不得眨眼奔至她身旁。又听她漫不经心道:“大言既出,料你必有勇略,如胜,孤便加封你为殄寇郎将。”

话音刚落,金军阵中便鼓声大作,喊声高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关外之人一向注重个人英武,最喜单枪匹马决胜负,愈是单挑愈是勇猛。震天的喊杀声更让萧白玉听不清旁人动作,她身处铁衣金枪笼罩的寒光中,目不见物,双耳又被嚷乱的叫喊声所充斥,竟是未曾察觉一人已飞身上马,提刀杀至了身前。

直到长刀挥来,劲风扑面,她才下意识的一仰头,刀面带着滚烫的热气掠过鼻尖,五感丧失了其二,她只能凭长刀破空后带起的微风左闪右避,过了十招不到,全身已是汗如雨下。欲要提气跃出这片致盲的白光,手心却忽的一凉,前几日被紫儿咬过的伤口突的漫出一阵酸麻,直侵入四肢经脉中。

她身形一顿,又是勉强躲过一刀,前几日姜流霜的嘱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你近日急火攻心,气血淤积,在外也要好生休息,万不可情绪大动。”

好生休息是从未有的,情绪大动倒是常有之事,也亏萧白玉再这样四面楚歌的战场上还有空揶揄自己。旁人或许听不出,但她一听秦红药的笑声,便知那笑里的嘲讽远大于肯定,红药许是在想,在自己手上就凭他恐怕是一招都接不下。

这般去猜测秦红药向着自己的心,萧白玉便冒出些不合时机的欣喜,忽然就不想再强撑下去,任由气血在体内翻腾,虽然这招她自己都觉得颇有些无耻,但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又何须顾忌谁赢谁输,谁逞口舌之快。

马上之人又羞又惊,他本就仗着铁骑在后,映出灿灿亮光,来人定是目不视物,才敢有勇气请军上阵,却不料十几招下去连来人的头发丝都没砍断一根,他忽的大吼一声,一刀带上了千钧之力。萧白玉靠耳力辨出了刀刃方向,便不闪不避,硬是又提了一口气,一掌拍在刀背上,这人刀上功夫的确不错,可论上内力还是望其项背,只听得一声闷哼,骏马嘶鸣倒地,片刻后咚的一声重物落地,金军喊声登止,半晌都再无声响。

胸口的胀痛感再一次涌上,萧白玉也毫不压抑,咳嗽几声,点点血花溅在雪白衣襟上。她捂着胸口闭目站在万名铁骑面前,一时想若是自己这般示弱红药还是无动于衷又该如何是好,一时又盼望常将军定要明白自己的意图,万不要此时冲出城来。

她只想留在秦红药身边,能劝住最好,即便劝不得,也要半步不落的跟着,绝不让她再受到火炮,战场的半分威胁。

耳中听到整齐划一的马蹄踏步声,每一步都带着大地微微晃动,萧白玉心里一沉,默默估计着自己还能运起多少的力,能否冲破铁骑大阵去到她身边。只是疲惫乏力的经脉再运起功来还是生疼,微微一提气,就是一口腥甜涌上。

似乎前些日子真不该那么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现在倒是全报应在自己身上了,萧白玉闭着眼露出一丝苦笑,也不再去想什么后招。她本就没有任何后招,只拼着一腔孤勇独自出城,其实早已做好了打算,即使出城后见不到秦红药,她也不会再回邺城,甘愿被擒了去,阵前自明身份,也是为了被擒回金营后能凭借“长公主”这三字见到她。

马蹄声在身前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了,只是骑兵一靠近,那寒光便更加强烈,闭着眼都觉是满满惨白,刺的双眼疼痛难忍。她忍不住抬手覆在眼上,衣袖摆动间在闷热压抑的战场上带起一丝微风,忽的便有一缕鲜明的幽香劈开沙场上的血汗砂砾,随着风窜入鼻中,并非平凡的香料,那是只有在剧毒的花草中浸染数十年才会晕出的馥郁香毒,而她曾被这股幽香笼罩过无数个日夜。

萧白玉猛地睁开眼,即使眼前仅有一片火辣刺痛的亮光,她还是拼命而笃定的看向香味飘来的地方,那里站着的人,一定压过了人间最盛的桃李之花。仅撑了几秒,双眸就已无法承受强烈反光的刺激,违背主人意愿的簌簌落下泪来,一时间咳出的血落下的泪一起汇在白衣上,在本来就被汗水湿透的布料上坠出明明暗暗的污迹,看起来落魄至极。

在她目光所向之处,秦红药就在她十步远外,坐在四名侍从高高架起的帅椅上,身后的铁骑整齐而威严的一字排开,阳光热辣辣的照耀在铁骑的亮银甲上,又毫不留情的打在萧白玉身上,让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到透明,甚至能看见肌肤下血液的流淌。秦红药手指一抬,所有人便停下了脚步,她连一眼也不曾施舍给不久前一掌震飞的尸体,只半靠在帅椅上,单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的端详着萧白玉。

秦红药对上她望向自己的茫然目光,那水润双眸中没有焦点,只有晶莹剔透的泪不断落下,她明明在铁骑阵中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固执的瞪大眼睛。多么我见犹怜的眼睛,多么宝贵的泪水,这么久来见她落泪的次数,算来也是屈指可数,今日倒是毫无保留的给在场所有人看了去。

太宗一言不发,身后的铁骑便也纹丝不动,只有万道目光投在萧白玉身上,或猜忌憎烦或不屑怜悯,全然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孤身一人面对万名铁骑,又暗自猜测太宗陛下会如何处置这位已束手就擒的中原公主,毕竟自太宗登位的这四个月来,不论是在朝政还是战事上,她所展示出完胜绝大多数男子的强悍,冷静和坚韧,足以让大金最精锐骁勇的铁骑都对她唯命是从。

必定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若是能在被剥削过最后一点用处后,还能留个全尸,也算是这位公主平时行善积德了。

眼看着萧白玉的双眸在强光恶劣的闪耀下迅速变得血红,秦红药却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她红唇微动,开口的语调却是直直的往下坠:“少见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啊,白玉。”

萧白玉僵僵站着,她叫的并非是“萧掌门”或“长公主”,而是如此亲昵的唤自己的名,可是从她冷过冬日凛冽寒风的声音中又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亲切旧情。萧白玉强压下不知所措的焦虑,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几步,脚下似是踩到了散落的兵器,这么一点杂物竟绊了她个踉跄。

“红药,我看不见你……”萧白玉虽已极力的把控自己,语气却还是泄露出她无法掩盖的颤抖。

秦红药微微挑眉,现在急着看她了么,隔了四个月后再看见了又有什么用?她便连象征性的冷笑都懒得做,佩戴着镂金护甲的左手轻轻一挥,骑兵训练有素的放下兵器,熟练地拨马回阵,场上蓦的暗淡了下来。秦红药再度扫了她一眼,才发现她脸上的惨白并非被是被光照映出,此时没有了亮白的强光,倒更显得她毫无血色。

光亮陡然褪去后双眸非但没有回复清明,被刺激太久的视线中反而出现了大团大团似黑似白的斑点,一时闪烁一时散开,萧白玉顾不上眨眼,模糊的目光捕捉到了秦红药的身影,三步并作一步的跃了过去,也不曾收力,双腿一软便撞进她的怀里,湿漉漉的脸庞亲密无间的靠在她肩上。

金兵登时一片哗然,长/枪要提不提,近乎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太宗身边的佩刀侍卫也是大吃一惊,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几步要去抓萧白玉的肩。秦红药忽的抬眼,越过怀中的人肩膀一眼威慑住了冲来的侍卫,侍卫不明其意,却也不敢贸然动手,只战战兢兢的问道:“太宗陛下,此人?……”

秦红药搭在扶柄上的手抬了起来,既不犹豫也不迂回,直接覆在了萧白玉的后腰上,甚至还顺着她骨立的脊椎滑动了两下,最后揽着她往上挪了挪,萧白玉顺着她的动作调成了更舒服的姿势,两人近乎慵懒的靠在帅椅上。身侧的侍卫却是一口气都不敢松,一阵阵的胆寒直窜而上,太宗动作轻柔和缓,神情虽无喜色也并无怒意,面无表情到有些阴沉的地步,但越是这样,越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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