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164)

作者:凤歌琴音

虽早就听闻烈焰堂已沦为一片灰烬,但当真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烈焰堂被归为武林四大火器门派之一,自然也有一番磅礴气势,鳞次栉比的房屋大殿占地几十里。现在却只剩一大片荒芜的废墟,焦黑的瓦片堆成破落的山丘,这一片的天空还因为烟熏火燎而变得雾蒙蒙,烟火气几日不散,还隔着老远便被呛的咳嗽起来。

姜潭月不小心踩上散落在四周的瓦片,被烧焦的青石瓦一碰就碎,但灼烫的热度透过靴底直穿脚心,烫的她嘶了一声忙不迭的跳开。看来大火是烧了几天几夜刚刚熄灭,姜潭月捂着鼻子四处环顾,在一片烟雾弥漫的断壁颓垣中几乎都寻不到萧白玉的身影,当目光捕捉到蹲伏在废墟中,似乎与烧焦的瓦片融为一体的灰黑色后,一颗心忍不住揪了起来,像是被揉皱成一团。

萧白玉蹲下身,一块一块的拾起瓦片,过手的瓦片刹那间震碎成粉末,又接着去捡下一块,她像是看不见这一片有成千上万的砖瓦,也感觉不到瓦片上被烈火熊熊燃烧几日后包裹的灼烫。所有声音,所有景象,所有温度,外界的一切都在她意识中消失的干干净净,放佛被一刀斩断,只凭着本能挖开废墟,寻找着哪怕一丝一毫的衣物,骨骼的残留。

姜流霜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责难,她跃至萧白玉身边,不动声色的瞧了瞧她的面色,还好,中毒不深,即使再拖几个时辰也救得回来。

“烈焰堂一堂的人都死在这里,你就算找到了残肢断臂,你认得出是谁么。”姜流霜站在一旁,都没有做做样子帮她寻找,理所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回复,她也不介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姜潭月急急的想上前把萧白玉拉起来,都被她一抬手阻了下来:“别管她,任她去作。”

“这怎么行,玉姐姐毒气入体,得赶紧为她解毒才是啊。”姜潭月又想上前扶萧白玉起来,她实在看不得原本清丽出尘的女子沾上一头一脸的脏污,执拗在荒芜的废墟中寻找一点一滴的踪迹,可怜又可悲。但姜流霜也不肯让步的拦在她身前,语气是毫不关心的平静:“让她找,就让她把自己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看最后能不能如她所愿。”

姜潭月咬着唇看着堂姐,她的话意有所指,明显想让萧白玉听得清楚,不仅没有压低声音还刻意提高了些。即使堂姐不说明也能明了她的意思,却还是不忍心看着玉姐姐这般落魄,只得退后一步藏在堂姐身后,遮住自己的视线,陪着她默默站在一望无际的苍茫废墟中。

萧白玉埋头在烟雾缭绕的瓦堆中,动作不急不慢,拾起一片瓦认真的看看,没有熟悉的残留物便毫不犹豫的震碎,她重复着这个动作,随着日头落下又升起,她甚至能再瞧见瓦片覆盖下烧焦的残肢后心平气和的拿起来,仔细打量一番,再甩到一旁继续向下挖掘。

如果找寻不到任何一点有关她的踪迹的话会怎样呢?是不是就说明她仍然好端端的活着,即使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也绝不会凄惨的死在这样残破悲凉的废墟中。

一旦念及这点微不足道的可能,就忍不住要勾起嘴角。

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并没有,若是找不到便一直找下去,直到翻遍整片废墟,那个时候便能长长的舒一口气,露出久违的笑容,然后回到九华山静静的等待。若是找到了,便好好的为她收拾干净,拼接起来,寻一个风水好地,立一块庄重的墓碑,然后在她的墓碑旁为自己掘下深坑,安安静静的躺进去就好,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姜流霜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她根本撑不了这么久,早该因着入体的毒气而陷入昏迷。但是……眼前的瓦堆很明显的小了下去,不夸张的说整片废墟没有少了一半也少了三重,萧白玉早已蹲不住,跪在身下不知还有几层厚的瓦砾上,一次次伸手抬手,她再无多余的力气震碎瓦片,甚至都做不到把它远远抛开,只是捡起又滑落,没有任何意义的重复着。

姜流霜觉得自己双腿酸麻的都感觉不到存在,放弃般的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勾了勾,瓦堆下便细细索索的钻出一只小蜘蛛,顺着主人的指示窜到萧白玉腿边,小到看不见的尖牙一口咬破了她的皮肉。萧白玉刚刚抬起的手臂一僵,直直跪立的身影陡然一晃,隔了四天后头一次闭上眼睛,终于是倒了下去。

姜流霜踏前几步接住了她,早已备好的解毒丸迫切的塞进她口中,一手在她后背缓缓运功轻抚,让她将嘴里的药丸吞咽下去。刚准备牵起她的手腕探探脉搏,目光忽的一直,落在她血迹斑斑布满燎泡的手指上半天都挪不开。

烫起的燎泡又被粗粝的砖瓦磨破,又被火烤过得热度灼烫着,流不出一滴血,皮肉却是一层层被磨烂,一天一夜下来两只手都已是血肉模糊,染了石灰脏污一片,有些地方都能看到露出的深白色。姜流霜久久的沉默,原来当真有人能为另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怕是连许多有着血缘牵系的人们都做不到罢。

她用身体挡住了姜潭月的目光,堂妹本就心软,再让她看到这一幕保不准要难过成什么样子。只是萧白玉双手这幅模样,也不好胡乱包扎,不快点清洗干净上药的话,这双手废了都是有可能的。她干脆的扛起陷入昏迷的女子,本来还是用上力,但随即就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失去知觉的身子虚虚的挂在肩头,如此修长的身子悬在肩上都没有一丝吃力的感觉。

只是烈焰堂离九华山路途遥远,在穷乡僻壤处寻了个小店住下后还是让姜潭月瞧见了她的伤势,只一眼便掉下泪来,想碰又不敢,只拿着洗净的手帕站在床边束手无策。姜流霜没法子,只好将堂妹赶出去买一辆马车来,自己接手了为她包扎的差事。

毒蜘蛛那一口足以让萧白玉昏睡一日,但检查她脉搏时才发现她身子极虚,经脉干涸,早已透支了内力,这一日的昏睡便要延长许久。也好在她陷入昏迷,两人才能安稳的带她返回九华山,这一去一回又耗了不少日头,沈绘在山口处等的是抓耳挠腮,没一刻闲得住,一见几人回来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

还没张口就看见姜家姐妹阴沉的面色,沈绘一顿,没问出口的话便咽了下去,结果已清晰的摆在眼前就没有再询问的必要。见到几人归来的喜悦之色顿时灰落了下去,帮着两人将萧白玉抬出马车安置在床铺上后,就默然的坐在一旁,眉头打成了死结。

楚画随后就进了房,先看了眼昏迷中的萧掌门,确认她平安无事后便站在沈绘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予无言的安慰。姜流霜被屋内沉重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心中烦躁更甚,突的站了起来大声道:“别整一副默哀的样子,谁都没死,只是暂时找不到罢了!”

众人都是一惊,几道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她身上,或惊诧或疑惑,但都带着一样的担忧关切。姜流霜缓了一缓,目光飘到床上,声音才轻了下来:“要是你们都这样,要她怎么办呢,都振作些,她已经够苦了。”

姜潭月不声不响的靠近了她,悄悄握紧了堂姐垂在身侧的手指,果然是触手冰凉,早就知道堂姐刀子嘴豆腐心,现下心里面估计跟自己一样都在难受着。

楚画定了定神,打起精神道:“金义楼醒了,但还是虚弱的很,我们同他谈过,他果然是因为看了金铁衣藏起来的账本才被追杀。那个账本我同小绘从洛王府偷了出来,金义楼说正是这一本,我们大略翻了翻,里面都是金铁衣同四大火器门派的交易流水,都是背着朝廷管辖偷买来的大量火器。”

姜流霜并不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堂妹,姜潭月勉强一笑道:“这些都是玉姐姐和秦姐姐的计划,准备在盟主大会上给金铁衣来个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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