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夏往事+番外(56)

作者:是辞

秦水凝说:“我没说不走,我不仅想走,我还想跟你一起走,眼下上海的时局愈发叫人捉摸不透,危机四伏,你独自留在这儿,我不放心,实话说,我心中也不愿意。”

她最是清楚谢婉君的软肋,狠狠地朝着上面戳,谢婉君僵硬地开口:“我又怎会放心你一个人在香港?若像你似的,只守着一爿店,我今晚就打点好,随你而去,可你知道我身上肩负着什么,我走不了。”

谢婉君想,不过是出去避避风头,她在上海等着她回来便是。

“眼下我不是也肩负着不可推卸之责?我无意与你争吵,说那些互相伤害的话,婉君,我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后日的船我上不了,稚芙的婚事又迫在眉睫,我带着她一起走不是不行,可楼月独自留在上海,许家若是针对她,你能保证护得住她吗?”

谢婉君似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明日我与你一起去见稚芙和楼月,你将船票交给她们,让她们俩先走,我与你留在上海。一旦确定董安并未叛变,一切只是虚惊一场,我们再买张船票,不论去哪儿,我定立刻上船,听你命令,如何?”

“你说得轻巧。秦水凝,你就是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万一你出了危险,你想看我抱憾终生不成?”

“我也怕死。我说过,我为你而活,我自会顾好自己,出了危险我肯定第一个跑,即便是为你,我也要做个叛徒。”

谢婉君轻笑一声,心道她若当真能做到第一个跑,便不会浪费这么多口舌了。可她也知道,秦水凝心意已决,与其计较这些,不如尽力帮忙遮掩。于是她走到衣架前掏出了船票,甩到秦水凝面前:“随便你,船票我给你了,你爱送谁送谁,丢了也与我无关。”

秦水凝知道她松了口,长叹一声,起身从背后将她抱住。谢婉君贪恋了两秒,还是将她推开,也不与她温存,冷声道:“明天还要跟韩寿亭谈生意,我上楼了。”

那年新历的四月三十号,太古轮船公司的英吉利亚号客轮将在上午九时离沪,途经香港、菲律宾,稍作停留,最终到达法国。

许稚芙和江楼月轻装简行,各提着一只小号藤箱,低调前往轮渡码头,满目拥堵的人群,似乎预示着即将终结的平静,不免让人心戚。

谢婉君和秦水凝并未亲自送行,只远远地站在高处,紧盯着那两抹乔装打扮过的身影,心皆悬到喉咙。

谢婉君已连点了两支烟,面色凝重,秦水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讨了一支,沉声道:“你似乎很紧张。”

她手里攥着的怀表就没收起过,几乎是盯着时间流逝,更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些。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可是冒着得罪许世蕖的风险,今日不论她们走没走成,我怕是都要折本,断了好大一条财路。”

秦水凝知道,她并非贪财,只不过是用尽量轻松的语气掩饰担忧。

距上午九点还有一刻钟时,船舷下的船员吹响了悠长的哨声,两扇铁栅栏门被推开,人群涌了进去,长龙缓缓移动,乘客皆高举着船票,逐个登船。

许稚芙和江楼月大概排在中间,秦水凝紧张地看着,谢婉君却低头盯着怀表,仅用余光注意登船的进度。

八点四十六分,八点四十七分,八点四十八分,八点四十九分,八点五十分……

秦水凝忽然抓上谢婉君的手臂:“婉君,你看!”

谢婉君抬头,以一辆洋车为首,车后跟着足有上百个穿拷绸短打的弘社打手,直接闯进渡口。当车门打开时,她寄希望于下来的是韩寿亭的义子韩听竺,这样她还能凭借那点儿微薄的私交上前攀谈,来为许江二人拖延时间。

可下来的并非韩听竺,而是韩寿亭的另一个“左膀”,她说不上话。

事已成定局,谢婉君拉着秦水凝就要走:“别看了,该走了。”

秦水凝不解,仍抱着一丝侥幸:“婉君?她们俩马上要登船了……”

“我该说你什么好,距离开船还有十分钟,足够他们上船把人带下来了。”

“稚芙他兄长没来,未必就是抓她们……”

“你信不信?不出三分钟,许家的车子必到。”

一切都被她言中,许世蕖很快赶来,上百的打手在登船的队伍中将许稚芙和江楼月找到,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两人仍在挣扎,还是被精壮的打手押到了许世蕖面前,许世蕖提起右手,似是想打许稚芙,到底没舍得下手,不知在说些什么。

紧接着,他身后的荣伯大步上前,狠狠给了江楼月一个巴掌,江楼月被打得歪了脑袋,甚至向后趔趄了两步……

秦水凝也不忍心看了,别过头,神情哀伤,谢婉君面色十分从容,仿佛木然地接纳着一切的磋磨。

她正是太清楚了,在这个腌臜的世道,人命本就贱得不值一文,女人的命则更是如同蝼蚁。许世蕖再嫌恶韩寿亭又如何?到了这种事上,照样还是要请韩寿亭出手,日后再还韩寿亭人情,一来二去,过不了三五载,两家便成世交,关系就是这么联结上的。

她毅然拉着秦水凝步下楼梯,匆匆离开渡口。

当晚,秦水凝在秦记的案台上发现了一卷袖珍胶卷,不知何人何时送来。

我心如此镜(07)

那时的船票早已不好买了,离沪的客轮数量锐减,船期本就紧张,谢婉君托了不少关系,花了笔大价钱,总算要到一张头等包厢票,时间已是七月下旬了。

她想着此去甚远,若在船上没个自己的独间,总归是不方便且不舒服的。

秦水凝听闻船票吃紧,为变化莫测的局势担忧,张口却摆出副轻松的语气,同谢婉君打趣:“七月下旬,还有两个多月,我若当真侥幸逃过这劫,危险也解除了,何必再走?干脆留下来陪你好了。”

谢婉君剜她一眼,显然下定了决心:“你休同我说这些,我岂会不知你心做何想,你留在上海一日,我便不安生一日,即便是为了让我多活几年,你也得赶紧去避避风头,别在眼前气我了。何况又不是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风声过去了你便回来,我倒是怕你在香港乐不思蜀……”

“今日不是没应酬?怎么跟喝醉了酒似的,说起胡话了。”

谢婉君的眼神又变得娇嗔,好声好气地要她承诺:“你跟我发誓,这段时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你要去哪儿、要见谁、做些什么,事无巨细,都要提前跟我说。”

“好。”秦水凝心软得不像话,拎起怀里织好了半截的绒线衫,跟她禀报,“我明天上午要去趟老白渡街,上回拿的棉线用完了,也不知道掌柜备好没有。”

“这才刚入夏,你急什么,天天抱着织,也不嫌热。”

“你着急赶我走,我不得在走之前给你织好?不然等天冷了你穿不上,还要受冻。”

“我禁得起冻,即便没织完,到了香港托人送回来不就得了?再不然,我寻个由头去找你,亲自取回来总行?”

“那这件绒线衫的价钱可贵了起来,谢大小姐一来回的路费都够买个成百上千件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张嘴也是厉害的?”

次日秦水凝如常去了老白渡街,又取了两捆棉线,也仍是不够的,秦水凝好说歹说央求掌柜务必上心,她着急用,然这单生意到底利薄,掌柜拖延也在意料之中,秦水凝懒得与他浪费口舌,很快回了秦记。

不知是否是她多想,总觉得秦记周围有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打扮倒是低调了些,手里的烟也非内部特供,秦水凝心中起疑,只默默提防着,明面上一切如常。

小朱听闻她延后了离沪日期,心中大喜,这几日愈发勤勉了些,像是生怕秦水凝一离开秦记便黄在他手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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