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225)
“知道红帮裁缝吗?”小英姐说宁波这里一百多年前就出顶级裁缝,专门订制洋服的,所以这儿的服装业发达是有根基的。
怀丰年恍然,“哦,怪不得。五口通商嘛,里头有宁波的。”
小英这时才偏头看着这个有点书呆子气的同事,“你念书挺好呀。”丰年说还凑合,说完腼腆笑了笑,额头的小卷毛下渗出汗滴。
小英掏出五块钱给她,“买两根冰棍来。”
换平时,丰年会嘀咕你是谁啊,你不能支使我呀,天赋人权人人平等你要说“能不能帮个忙……”。小英姐身上有股子社会人的笃定和老练,丰年“诶”了声接过钱,“买什么口味的?”
“都行。”小英说。
两个女孩姿势一致地脚踩在墙面吃起冰棍,久站的人要不停换姿势才能缓解腿脚麻胀。丰年说我不喜欢那种软了吧唧的雪糕,虽然有浓浓的奶香,但咬嘴里没嚼头,我喜欢“咯嘣”的冰块。小英点头,算认可。
好像就是她一个人话多,又在吃人家请的冰棍,丰年想了想,“我发现你床头有不少时装方面的书啊。”
小英说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漂亮衣服,我进这个厂子也是因为它做女装为主。其实她为人不像外表看着冷淡,丰年想。
吃完冰棍,小英忽然说,“你还是会回去读书的吧?”
丰年说那肯定,虽然现在分数没下来,但是我心里有数的,能考上。
小英问什么大学?听丰年说北大时她这才真正地笑了,用配合开玩笑的语气说,“好啊,考上北大了给我签个名。”末了又严肃了些,“不管怎样,要读书的。”
丰年挺过第一次加班,听说海外的客户催单催得急,老板说加班工资之外,这个月每个人再发降温费。这才哄着工人连续加班了一周。三班倒没日没夜的日子终于过去,也到了丰年查分数的日子。她没有手机,宿舍里也只有还在睡觉的小英,她等了会儿,喊,“小英姐?”
小英立即醒来,眼神竟然充满警觉。发现是丰年后她问什么事,得知丰年要借电话查成绩,她立即坐起来,招呼丰年,“你拿去打。”又想了想,“要不要纸和笔?”
丰年其实有些紧张的,小英好像更紧张。查分数也就分把钟的事儿,她还特意找到一张打版纸,写上几个大字,“进屋请勿喧哗”,“喧哗”两个字其实她写得很犹豫,嘴里还念叨着,“应该是口字旁不是日字旁吧?不对吧?把嘴封上不该是日字旁吗?”
丰年说是口字旁,日字旁的“暄”是温暖或者蓬松的意思,日字旁的华读晔,“树叶的叶那个音,一般指光明或者才华横溢。”
“哦。”小英乖乖地写上商议后的字,又看了眼丰年的头发,“你的头发很‘暄’,你这小孩挺‘晔’。”说得丰年摸着头发笑。
然后将贴在了门上。她说小谢什么都好,就是嗓门大,进门就像土匪进村,人没到声音先到,腿脚再接着踹门上,怕吓到你。
丰年掏出一张纸,上面抄着查分电话。拨通后经过一通输入,那边提醒分数了。电话声音不大,她耳朵贴近听:语文140,数学147,英语142,文综261分,总分690分。屋里只有丰年笔尖“沙沙”的声音,小英看得目不转睛,等丰年又确认了两遍无误后,卷发女孩出了口气,复读一年涨了接近四十分,值了。
小英盯着那行数字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能进北大的分数?”
“嘿嘿,清华应该也行的。”丰年开心得脸红了,说自己能不能再打几个电话?小英说你随便,快打。她坐在床头也开心地笑看着女孩,那喜悦的眼神后隐着羡慕。
给父母老师都打了电话报喜后,面对家里催促赶紧回来,丰年还是坚持“填志愿前一天再回去。”她最后一个电话是给俞任的,那边也很快地接了,“俞任——”丰年喊出口时,小英脸色变了。
“我考了690分,我可以去北京了!”虽然俞任和齐弈果谈恋爱,但是她还是自己最愿意畅谈喜讯的人,两个女孩聊了快十分钟才挂了电话。怀丰年将发烫的电话还给小英,“小英姐,谢谢你。”同时送上的还有二十元话费。
“小怀,钱算了。你拿我这电话查的分数,四舍五入就像我考上了一样。”小英搓了搓手,“你那同学叫什么?”
“你认识她?叫俞任,以前我们都是八中的,哦她是去年柏州文科裸分第一呢。”丰年看小英的笑僵了下,“你真认识她?”
小英脸色恢复,“就是觉得耳熟,原来是状元。”再停了下,她说小怀,你真厉害,你们真厉害,“不像我,‘喧哗’这两个字都没把握写对。”像是要把对话里莫名的冷气赶走,小英站起来,“走,今天咱们出去下馆子吃顿好的吧,给你庆祝下。”累得像牲口的生活里,怀丰年的喜讯是一笔浓艳的大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