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6)

作者:半吐云

赵兰看着黑暗,王梨十几年前的说话的表情还历历在心,“结婚了就不唱戏了?”

“嗯,会调到文化局宣传科工作。”赵兰才二十三岁,才蹿红的年纪就早早看透了唱戏的瓶颈,她以结婚的理由提出了退团转职。她的搭档、戏校到团里相伴了快十年的师姐则挽留,“或者……多唱几年后再结婚不迟。你年纪还这么轻,刚唱出名堂就走,太可惜了。”

“多唱几年就能和你结?”赵兰一句话震得王梨噤口。《西厢记》唱多了,不晓得她是入了崔莺莺的梦,还是崔莺莺附在她身上。左右下了台就只能对着丝毫不为之所动的王梨,赵兰赌气去谈了恋爱。老白人不错、又是新富,娶了剧团新当家花旦也特别有面子。两人的结合在旁人看来合适不过,剧团虽然风光,囊中可就太羞涩。

那年王梨在她结婚酒席上坐在角落,和夫妻敬酒时她说,“是我对不住师妹,自罚三杯。”

局间有人起哄,“应该罚师妹三杯,阿兰不是跳了王梨的戏吗?对,老白也要喝三杯,咱们柏州越剧团五十年都没出的好苗子给你拐走了啊……”

王梨冲着画了淡妆的师妹笑,不理会别人的起哄举起酒杯,“这些年,我对师妹照顾不周,罚一杯。”她饮下一杯脸就渡上粉色。

“我还没帮衬师妹拿下梅花奖,再罚一杯。”王梨喝得急,粉脸已经通红。

第三杯她没说原因,就道了一句,“终究我对不住你。”随后仰脖,等放下杯子,连眼睛都红了。

“王梨真是豁出去了啊……”众人鼓掌,赵兰看着师姐水光闪动的红色眸子,那一刻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人生在那个年代很难回头,赵兰闷头走了十多年,在漆黑的夜里抱着睡熟的白卯生,两行泪从眼角滑下。

第8章

在俞任还在为了做英语学习计划不耻多问时,白卯生已经成为了全班的焦点。人总爱说什么“内在美才是真的美”,青春期的孩子才是最忠于本能的——好看是真理。

白卯生在校元旦汇演时正式一炮打响,孩子们可不管什么尹袁范傅、徐王毕戚的小生派别,看着身高开始抽条的白卯生风雅文弱,一身才子戏装,两眼顾盼生辉,用三分钟唱了段“西园记”。词里俱是书生张继华寻人不得见的惆怅,初中生们不懂这出戏讲得什么,女生们边看这扮相边疯狂递纸条问,“这是哪个班的?”

校领导中有懂戏的,听得入神后不忘记夸一句,“张老师班上的这个白卯生可了不得。”张老师则苦中作乐强颜欢笑:的确了不得,传到她耳里的绯闻百分之八十都围着白卯生,这数量增加指日可待。

初一9班的白卯生身边自此聚集了更多的姐姐妹妹,收到了更多哥哥弟弟的情信。育才初中内弹钢琴、拉小提琴吹小号的考级熟手虽说能抓一大把,但样貌没一个有白卯生出色。

白卯生被众星捧月时还不忘记替好同桌俞任拉票,“班长选举要推俞任呐。”

要说这一推就坏了事,有些姐姐妹妹偏偏没投给俞任。终于,班委改选尘埃落定:左鹤鸣继续任班长。由于票数入围,张老师还是给县长女儿一个面子,让她担任了无人问津的生活委员。

于是俞任放学时苦大仇深地盯着垃圾角里堆成小山的饮料罐子琢磨自己失败的原因,白卯生弯腰正在扫地分拣垃圾,就有妹妹来帮忙,“小白,我们一起。”

放学一起去公交站的路上,俞任问,“我没想到自己还挺招人嫌的。”按学习成绩,她数学语文全班第一,英语拖点后腿让她掉在二十名。要说长相,俞任也算好看。天生弯弯眉毛内双大眼睛,只是刘海长了没空打理,土了吧唧地拖在额上。

白卯生看着俞任想了想,“你说话太少了。”除了和自己,俞任在班上即无突出才艺,也没有在样貌装扮上出彩。似乎就是个沉默学习、自顾看书的局外人。

已经懂得打扮自己的白卯生指着俞任的运动裤白球鞋和校服外套,“你得推陈出新呐。”这个词儿是师傅王梨经常挂嘴边的,“咱们越剧到了推陈出新的时候,不能在老戏里打转。”

“还有这头发,剪个齐刘海,把眼睛露出来。”白卯生第二天去俞任家“补习”时还带来了条瘦腿牛仔裤送她,“二中的朋友送我的,最近我长高了穿不了,你正合适。”

说是补习,白卯生只复习了两单元就赖着俞任要休息,两个孩子就背靠着背看起了漫画。

“俞任,你为什么话那么少?”白卯生边翻边问。

“以前在村小读书时话多,老被老师告状到家里。”俞任抬眼,想到了艳阳下微微一笑告别的俞娟,还有被带走的三儿,“后来,觉得好些事我想不明白。而且在现在的学校,我不知道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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