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48)
半小时后,哇哇的宿海在怀丰年被警察叔叔客气地挑开误会送出来时才止住哭。卷毛姐姐显然也被吓到了,她眼睛哭得正红。宿海上前抱着对方的腿并吓得缩脖子,因为其中一位警察对怀丰年开了口,“实在不好意思啊,对方也是你这个发型,身材也很像。现在搞清楚了,误会了你,早点回家吧,女孩子一个人注意安全。哦,你们中学生就不要烫这种张扬的发型了,像社会人士。”
怀丰年苦着脸连连点头,“明天我就去剪了烫直了。”直得了才怪,她又不是没努力过。
她想挪腿,宿海还抱着她抽泣。袁惠方尴尬道,“对不住,都怪我太着急。”
怀丰年说没事儿,生活太平淡了,来点儿戏剧性也挺有意思。只不过,她这戏剧性可都是遇上了腿边的这小家伙。看着宿海哭,怀丰年也不忍心责备了,将小朋友抱起来严正地看着小冤家,“下次可不能乱跑了。”语气可能过于严肃,宿海嘴巴瓢起又开始哭。
焦头烂额的袁惠方摸宿海的脑袋,“诶,诶,这不没事了吗?咱们接袁柳去啊。和姐姐说再见。”
宿海哭得更厉害,她不晓得为什么哭。坏丰年被警察抓时她想哭,坏丰年对她稍微凶一点她也想哭。将鼻涕眼泪都擦在坏丰年的肩膀上,宿海才乖乖下了地任袁惠方牵手,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卷毛姐姐正无奈地挠着头。
“你不能烫直的。”临走前,宿海还发扬了下职业素养。
“我不烫。”怀丰年笑了,她活动了下被按疼的肩膀,对小宿海招手,“再见。”
宿海看着她,咧开嘴笑着也挥挥手,“姐姐再见!”袁柳有姐姐,她也有姐姐了。宿海哭完了就开心起来。
第68章
痛定思痛的怀丰年在镇理发店戴上眼镜照镜子,大团的卷毛堆在她脚下,她和理发师说的“剪短一点儿,别看着太厚太卷”被老理发师超标执行,将女孩剃成了曼德拉。
她嘴角扯了扯,付了五块钱戴上帽子才敢出门。走在象牙镇上,认识怀丰年的人都和她打招呼,“哟,丰年回来啦?要高考了吧。”怀丰年说明年就高考。
“你行的,老怀的女儿能差哪儿去?”象牙镇的人读书氛围浓郁,但凡有孩子考入县城或者柏州市,家长都会毅然陪读。回乡时交流信息或点评柏州教育水平,都不忘加一句,“八中啊,那可是八中。”意思是进了八中考个211都算失手,考个985是标配。像怀丰年这样的书香门第、镇中学校长之女,“明年考北大问题不大吧?”
怀丰年笑,“北大不行,我琢磨着去剑桥牛津呢。”心里嘀咕着,“诶,北大?我要是考个二本就是失-足了?”
她家位于象牙镇中学靠后山的那栋孤零零的教职工宿舍楼里。妈妈宋绘香是本镇人,父亲怀湘龙则是湖南人,在柏州师范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象牙中学。
怀湘龙年轻时为了跳出象牙镇努力,公招也考过,借调也跑了门路。他考试虽行,然做人差了点火候。被县教育局借调的半年是他此生一大污点。原因是他恃才傲物,教育局领导让他校对文件格式,怀湘龙大笔一提,替人家重写了一份,还修改了会议精神,将“普九教育在我县的进一步落实强化”改成“以普九工作为基础,打通我县教育强县的上升路径”。人家谈普九,他谈做强做大本县教育产业。马屁都赶不上热乎,自然被发配回象牙镇。
那年他三十一岁,被打回后意志消沉了两年终于认清了这辈子在象牙镇吃碗体制饭的现实,经人介绍和县南端种栗子的宋绘香结了婚。有了女儿怀丰年后他才发奋起来,终于在四十五岁时当上了象牙镇中学的正校长。
“怀”这个姓氏本就稀少,怀湘龙老家人对传宗接代就更加执着。怀丰年出世前,那位湖南老太太包着鸡蛋颠簸数省来到陇西陪儿媳妇待产,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宋绘香就听懂一句话,“肯定不是妹坨子。”由此给怀孕的宋绘香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孩子一出生,老太太给媳妇杀了只鸡后帮忙照顾了一天就走人,理由是老家的鸡没人喂。宋绘香由此更恨上了老太太,在怀丰年小时候老拿“你奶奶眼里你都不如那几只鸡重要”来贬低孩子加拐弯数落丈夫。
即便这个女孩的性别让怀湘龙有些失望,但学政治的他还是善于提炼生活中的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一头哄好老家的老娘,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让亲人兄弟看看他“发达出息”,一边紧抓怀丰年的启蒙教育,两岁学诗,三岁能背几十首。四岁练大字,十二岁时怀丰年就写出了一笔敦厚的颜体。文科生的爹教出了偏好文科的怀丰年,怀湘龙在女儿考入柏州八中时颇为得意了一阵子,毕竟这一年全象牙镇中学能进柏八的也就怀丰年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