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4)

作者:半吐云

俞晓敏这次真笑了,“真TM是你那孬爹的种,官迷一个。你有本事你就去做,还真当班长是一把手呢。”

“做班长好……管得事多。权力不分大小,那都是为班级服务。”俞任发现他们班的班长才有权力去校图书馆给班级代借图书角的书。现任班长左鹤鸣实在缺乏审美,借来的都是些狗屁。

俞任那会儿没有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好胜心,只是奔着借书那点特权去的。第二天终于等来了继续被罚站一节早读、才进教室的白卯生,她和哭得眼睛还在肿的同桌说了这件事,被妈妈赵兰和师傅王梨各抽一顿的小白兔擦了鼻尖,“好啊俞任,我支持你,我给你拉票。”

她拉起衣袖,露出白嫩的胳膊,“昨儿唱错了好几处《玉蜻蜓》,昔日人称风骚客,今朝竟成穿牛鼻。”白卯生看着好朋友摇头作样,“咱们俞任也免不了俗咯。略——”白卯生正说着话,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给俞任,“隔壁班的刘茂然送的两块,分你一半。

“你没卖了我,这份恩情我得记着啊,咱们呀——”白卯生拖长了音调,额头上的碎发都入了戏,“山水有相逢。”

“白卯生!说什么呢?站起来!”数学老师怒目叱她。

白卯生悻悻地抽了下嘴角,擦着鼻尖又站在座位上。这次她没哭,她对不敢吱声只敢偷偷抬眼瞧她的俞任眨了下眼。

第7章

不少学戏的很羡慕白卯生:人家孩子启蒙跟着录音机电视机和半吊子票友家人,她嗓子还没完全开就跟着差点二度梅的王梨学。差点二度梅那也是开了一朵,所以作为市越剧团头号台柱子兼副团长、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王梨出演的戏在省城都叫座,在上海杭州也喊得响。

虽说当下人人向钱、戏剧人才凋零,如果去柏州戏校和团里仔细挑的话,王梨一个当红坤生还是能挑到好苗子做学生。但她却出乎意料地领进了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白卯生,利用下午下班后的时间在团里教授她。

小姑娘长得好看,眼睛水灵灵的特别有戏。然而人怂怂的,一开始蹲在排练室角落不说话。王梨端起茶杯慢慢啜,随后说,“你不乐意学?那就罢了,回家读书吧。”

白卯生站起来,手脚不知道往哪里隔时忽然拽住了身侧的窗帘,唱了一段《西厢记》里的“今宵成全恩义配”,一开嗓却也奇怪,她竟然越唱越大声,清亮悠扬,咬字儿还有丝丝甜糯味道,唱到“痴相思终熬得苦尽甘来”时节奏还下意识地压了压。王梨盯着白卯生直到唱完,眼里瞧不出情绪深浅。最后看着已经被拽下了一半、开始曳地的窗帘,“还会唱什么?”

“还有《紫玉钗》、《梁祝》、《盘妻索妻》……,”白卯生低头挠着脸伸手数段子,她经常听妈妈赵兰唱各种段子,耳朵都起了茧,不知不觉张口就能来。其中《西厢记》是听得最多的。

“我是唱生的,你也乐意学?”

“乐意。”听这气势,王梨察觉了几分迫切。

王梨走到孩子面前,端详了片刻,“的确是个唱生的材料。”

白卯生就从一字马劈叉开始打武戏的底子,慢慢地学台布身段手势眼神,同时跟着王梨修习气息运用和声音开合。有内行路过就留步看一会儿,半晌才道,“老王啊,你这教的比戏校里还严格。”

“基本功不扎实台型早晚就飘。”王梨淡淡道。

“哪家孩子?”熟人问。

“阿兰的女儿。”王梨这时才会笑,较常人深下去的眼窝都温柔起来。

“那怪不得,你们师姐妹一门的。”

可孩子只要一出错,她就抬起手中那根长半米的扁戒尺敲一下胳膊。力道不算得轻,一下弹起后,白卯生的胳膊上就留下一道红印。

这孩子不经打,每次挨了抽就哭哭啼啼,再一边抽鼻子一边继续练完。王梨心里喜欢她这点,如果不是十分地爱唱戏,早就被她打跑了。可她也怕打跑孩子,每周五练到晚上七点时,师徒俩转三条街去小吃街加餐。王梨吃得很少,东西基本都进了白卯生肚子。蟹黄汤包她能吃三笼,完事后甚至还能再吃半碗锅盖面——剩下的半碗面王梨包圆正刚好。

吃完后再送白卯生去公交站,“回吧。”白卯生不知道,多少回王梨看着她在车里打着瞌睡的后脑勺,目送了很远才徒步回团宿舍。

白卯生回家和母亲说,“咱们给王老师的家教费是不是很贵?”

母亲赵兰眼眸动了动,“怎么了?”

后来就不用问,一摸肚子就知道女儿吃多了。“你师傅赚不了那么多钱,你少吃点。”

“师傅说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管够。”白卯生渐渐期盼起每周五和师傅的聚餐,这个仪式雷打不动地持续了七年多之久。一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王梨还是单身,但她懂得道理,对于师长不该问的就收口。只是心里好奇,样貌身段可说人上人的王梨怎么就没结婚?她要是生个女儿,那不知道该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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