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92)
“听起来匪夷所思是不是?”李靖梣瞧她怔住了,便问。
岑杙忙摇头,不知不觉坐端正了,“那倒没有。那件‘商人猎户杀妻灭子’案,我其实早有耳闻。如果我早能想到这一点,兴许就能早一点察觉你的苦。这些年你独自面对了这许多,我却不能为你分忧,还时常气你。实在……”她尽力调整着合适的语言,却发现这件事本身不是消灭语言的漏洞就能弥补的。
李靖梣看出她的不安,捧着她的脸道:“你不用对我有任何歉疚之意,即便你能早些察觉,也不能代我承受这些痛苦。何况这样隐秘的事情,你哪里能想到?就连我母后这样的枕边人,也是最后几年,才觉察出父皇的不同。”
岑杙心情复杂地紧紧握着她的手,只觉眼前的女子,比她认为的还要珍重。
听到一阵沙沙声,原来是李靖梣膝上的卷轴失了掌控,往下掉落。岑杙眼疾手快,抢在画轴坠地前,一把捞住,重又放回她的膝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画,似乎想从上面捞出更多的宝藏。
李靖梣的注意力又回到画上,接过道:“这幅画是我母后五月份所做。母后是八月份回的京,因为当时我不慎落水,幸而被朱家姐姐所救,醒来时便一直心神不宁,哭嚷着要见父皇。母后心疼我,加之思念京中的父皇和哥哥,便带着我回了京城。当时舅母也陪同前往。”
岑杙道出她心中的困惑:“这么说,你母后回京时已经怀孕四个月?那怎么会……?”关于先皇后的故事,她想问又不太敢问,生怕触到李靖梣的逆鳞。
李靖梣眼波倒是平静,“有些事我也只能靠一半事实一半推测,我听舅母说,母后在渔阳县养胎之时,朝野内外纷争不断,母后因为忧心父皇和哥哥,整日茶饭不思,人也日渐消瘦,所以这一胎一直都不怎么显怀。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才被隐瞒了过去。”
岑杙恍悟,“原来是这样。”
“后来我又问过眉姨和凉月,就连他们也不知情。不过倒也并非母后刻意隐瞒,那个时候他们受母后所托,在京中寸步不离地照顾哥哥。母后回京时,他们恰好又护着哥哥北上,替父皇慰问灾民,一去就是大半年。回来时,黛鲸已经快要出生了。”
“在我的记忆中,那段时间父皇的病总是时好时坏。他当时做得许多决策,也是朝令夕改,自相矛盾,甚至连字迹都大不一样。我想邪魔就是在那段时间频繁出没,侵占了父皇的身体,导致父皇精神大乱。”
岑杙愕然,猛然想到,那段时间正是她父亲与涂家周旋之时。先帝的犹豫不决和政策反复,某些方面就是将一切推向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君王朝令夕改,臣子必然举止失措,行事失去准绳,酿成悲剧是必然的。她叹了口气,原来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母后怎么会想到,同一个皮囊下会寄居着两个不同的灵魂?父皇的性情大变,让母后很是受伤。那段时间,她留下的手书,大多隐忍而哀伤。后来她去栖霞山养胎,大约也是因为不堪其扰。我印象中父皇和母后的离心也是在那段时间开始的。”
岑杙点了点头,“难怪。”夫妻一旦离心,什么样的隔阂都有可能产生。
李靖梣忽然讽刺道:“而且我了解那邪魔的心思。如果他回头翻看当时的起居注,很容易会发现只有自己的记录。加上黛鲸又碰巧晚生,月份对得上,被他误会是自己的孩子,也就理所当然了。”
岑杙对她这个解释稍微持了点保留意见,但又不敢说出来。
“可惜邪魔终究是邪魔,他不知道‘棹歌’是父皇和母后留给黛鲸的小字,竟然在黛鲸两岁的时候,把‘棹’字赐给了敦王。所以,自那以后母后就彻底识破了他。”
岑杙一愣,猛然想到,敦王的名字就叫李靖棹。敦王是在先皇后去世前半年出生的,也许他的出生正是压垮先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靖梣的心情是混合着愤慨和鄙夷的:“我在一次宴会上听文贵妃说过,敦王的名字是裴妃分娩前,无意间在父皇案上看到了这个未写完的棹字,觉得好,就问父皇要的。我想这邪魔自己也未必明白为什么会写这个棹字,所以轻而易举地赏赐给了那个女人。自此以后,母后在所有场合再也没有提过棹歌。那邪魔,不配拥有母后的美好回忆,更不配拥有黛鲸!黛鲸是父皇和母后的爱情结晶,她是那样鲜活、灿烂、光明,和那阴暗的邪魔有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