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91)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画。”
得知她果然没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皇太女又羞又气,甚至有点挫败。
但她却毫无所觉,还邀她一起鉴赏,“你看墙上那幅画,画的可真有意思。”
“哦,哪里有意思了?”情绪在爆发的边缘。
“就是很有意思啊,”她调整了下姿势,正对着那画,饶有兴致道:“你看。画上是一弯新月,两排垂柳,一江春水,一叶扁舟。两岸群山,倒映水中。舟上有棹,水中成影。我猜岸上还回有鲤鱼。”
说着竟卷着毯子下了床,近前瞻看,露出欣悦的神情,“果然!这分明画得是一首诗!”
“哦?是哪首?”
她回过身来,一只手攥着颈肩的遮羞毯,另一只手在画上一一指过,声音混合着玉石相击的轻泠音响异常温柔悦耳,“这是——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戴幼公的《兰溪棹歌【1】》,不过用笔略有瑕疵,应该不是名家所作,但胜在意境清幽,心思精巧,算是难得的佳作!这条江应该就是兰溪江,连下了三日的桃花雨,所以鲤鱼都跳到岸上来了!”
“……”
当晚皇太女虽然用行动惩罚了她的不专心,但是这幅画却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这画里藏了我们所有人的名字:凉月、如眉、越中、兰溪、镜中,哥哥名植,字韧柳,有个柳字,我是绯鲤,有个鲤字。而你,就是棹歌。”
她说得时候,嘴上含着一丝笑,眼中却噙着一滴泪。在她耳边欢喜地说着:
“这是父皇离开前给你取的小字。他对母后说,这一胎无论生下男女,小字就叫棹歌。因为棹歌,是父皇和母后心中的美好回忆。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父皇第一次遇见母后的时候,就是在船上,当时母后一面使棹,一面唱着渔歌,笑容美极了,父皇从此便对母后一见钟情。
“那年的五月,母后刚得知有你,便作了这幅画。你在母后怀里一共呆了十二个月,母后后来为你取名叫小黛鲸,就是说你在母后肚子里呆了很久,长得像鲸鱼一样大。她担心你万一出不来了怎么办?所以,当你满十个月的时候,母后就去了枕霞宫待产。因为她听舅母说,鲸鱼喜欢听钟声,说不定你听见到栖霞寺的钟声就会出来了。虽然她很舍不得你离开她的肚子,但是更希望把你带到世上来,看看世上的风景有多漂亮。所以,黛鲸,你根本不是早产,而是晚生了两个月。”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唐代戴叔伦《兰溪棹歌》
第358章 绯鲤黛鲸
情绪收之不及,终究是落了下来,溅入褥中,李靖梣刚欲拂拭,眼前却多出一方手帕。
“……你不是走了吗?”
“我不放心你啊。”岑杙为了让目光与她平视,便弓起了腰,笑容温和而有力,似乎一瞬间就扫荡了整个大殿的阴霾。举着手帕替她掩着眼眶的红。
李靖梣眼睛清凉了,耳朵却又烧红了,便偏开脸,似乎很是难为情。岑杙自然而然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前啄了她的凉唇一下,把她的难为情转化为更难为情。李靖梣恼羞地瞪了她一眼,那股不自在反倒是没了。
“清浊呢?”
“被奶娘抱走了。”
“那你都听到了?”
岑杙摊摊手,“听到了两分,猜到了五分。但还有三分,却怎么也猜不出。”说完眨眨眼,笑容里有所期待。
“……”
意料之中的,李靖梣再次沦陷于她的无辜笑容,其实也没什么好瞒她的,事已至此,她们的命运早已不可分割。何况她陷得那么深,本就有知情的权利。只是,这场涉及到国仇和家恨的隐秘脉络实在太长,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不急,反正现在春光正好,有大把时间。”
岑杙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引她到了院子里来,就在这暖阳下设了两把并列挨着的藤椅,躺下来,摆出了久谈的架势。不急不躁地等着对方找到那把开启心门的钥匙。而她也不闲着,将胳膊往耳边一枕,侧了个修长软糯的身子,就在她整理思绪时,先眯着眼睛饱偿起美色来。
因为有了阳光的照拂,那段不可告人的隐秘似乎也褪掉了陈旧的腐气,可以拿出来晒一晒了。
李靖梣吐了一口浊气,开始缓缓道出。
岑杙听得渐入了神,至此方明白,为什么同属一母同胞的姐妹,待遇会如此不同?为什么在卫阳城那一晚,李靖梣会那般痛苦?一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竟然是仇人的女儿,两人之间隔着杀母、杀兄的血海深仇,换谁心里都会接受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