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255)
我干脆把口罩拉下来。
“你看。我就说你没有化妆。”老黄的发言全在我的意料之内,好像对他来说就只有苍蝇腿似的沉重的睫毛、蓝紫相间的大面积眼影与着色明显的口红,才能算作是精心修饰过面部的痕迹。
我掖着口罩上缘,对他自然没有好气:“我能获得的成就感为零。”
“你要谈什么吗?”老黄摸着胳膊,给人以一种心虚的感觉,“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我说,“但我这里有一份需要全程保持离线状态的文件要给你看。”
他终于稍微表露出点儿正经模样,若有所思,又朝会议室方向扬了扬下巴。见我不动,老黄望过来,眼神略带征询之意。
我说:“为什么你不先看看再说呢?我在想周一的你一定比平常还要忙碌,也许我们可以商讨一个分阶段的流程来解决这个问题。”
老黄看了我一会儿,眯着眼睛:“在你的笔记本上吗?”
我点点头,放下电脑。周围人很识趣,眼观鼻鼻观心,但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反常举动。
老黄从刚刚起变得凝重的脸色就没有缓和下来过。
要让他恢复如常也有些强人所难: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的是我的公司架构调整雏形,以及与此相关的一些零散想法。
黄修文打了结一般的眉毛告诉我,他心里有一大堆问题想问。
然而我们的代理部门总监生生沉住了气,合上笔记本屏幕,末了,还带着些许公式化的微笑,道:“这个方案太杰出了,大胆,创新,优雅,大胆。”
我一只手抱起电脑,低声笑着说:“你讲了两遍‘大胆’。”
老黄笑得太刻意,又盯着我一动不动,在我看来,几乎是在瞪我了:“我们抽空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怎么样?尽快。”
“你想要多快?”
“午饭?”他默了默,“七点半的会议之前我要去健身房。”
我摇着头:“今天中午不行,我和西装男约好了。会议结束以后我们来看看晚上是否能找到空当?”
他稍迟疑了片刻,但仍旧爽快地同意了这个安排。
晚饭前我又同安宁碰了面。先前的工作交待都是通过语音通话进行的,也不知道凯文那边又下了什么样的指令、给予了何种程度的暗示,安宁今天见到我的态度,给我的感觉非常不一样。
就好像她在和一个她发自内心感觉到敬畏的上司说话。
我们之间职级差别虽然大,但这样的情形,此前是从没有过的。
“怎么样?”我还是尽量保持温和与亲切,但又斟酌着分寸,不至于太过火,“消息的腿快,还是我人的腿快?”
她竟然没接这茬,只是像刚入职、强充着专业性的小朋友那样讪笑,说:“重要的人的表现肯定还是要引人注目一些的嘛。”
我略挑了挑眉,等着下文。
这么快就有风了?
“嗯……说是你们之间破冰了。午餐闲聊时提到的,倒也没有讲细节,我也没追问,这样更妥当。”安宁道。她没说这个消息是谁讲的,但我们部门时常跟她一块儿吃饭的也就那么几个,猜也猜得出来。
这不过是同事间随口互通的一句有无,我倒不至于较真。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工作上的具体安排……没有听到。”她微微皱着眉头,“这两天我会再留意的,你放心。”
我看了她片刻,感觉还有下文。安宁的忐忑是肉眼可见,但她又何必如此紧张?以前就不说了,如今在她看来,我与她和凯文可是在一条船上的,她又怕我做什么?
安宁嘴角嗫嚅了一阵,仿佛下定决心,又小声说:“还有一个事情,是今天偶然说到的。”
这回,安宁点了参与到“偶然”中的全部名字。
她话没说得太露骨,我心中有数,只点点头,没有表露出愤怒或讥讽的意思。安宁这边,恐怕是七上八下,时不时瞄我一眼,盛了米饭的汤匙差些将食物撒到桌上。
继高攀老大、侍奉大老板之后,我,蟹壳公司的蛇蝎,又搭上新贵黄修文了。
嚼这舌根的有男有女,职级不算太低,有一个我进公司的同期,那会儿常和我跟老黄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加班重做方案;还有一个是我们部门的助理经理,消息应该就是她带到这个“偶然”相聚的群体当中的。
我说:“没看出来,安宁,你门路还挺广。我现在和他们都说不上话呢。”
“也没有,只是我不是一直想学会说新加坡英语和闽南话嘛,跟这些本地同事就走得近一些。”她否认得极快,像惊慌失措跑进了鬣狗群里的羊羔,“嗯,我录了音,你如果需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