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佛刹不净(199)
“佛门清净之地,段公子何必气急败坏呢?”雪岁阑笑道,“我已经跟他们讲过了,今日无论谁来都不必开门,我亲自招待。”
“你究竟想如何?”段世清没了耐性,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刃,直奔向雪岁阑。
她倒也不慌,就是将朱笔从袖中取出的时候,难免伤情:“段少爷可知道这个?”
段世清还算是个识货的,那朱笔虽然没有多名贵,但笔锋流光,笔身隐彩,不像是个俗物:“什么玩意儿?胡编乱造还不行,竟又拿出个道具来。”
她拿着朱笔,于日光下微微转动,浮光掠影处,很容易就读到“月未央”三个字。
字体甚美!
段世清皱眉:“什么意思?”
“记得你我今世初次相遇,是在寺后灵泉,当时我因为惧怕猎犬而昏了过去,不知可是段少爷救的我?”
“当然不是。”他翻了个白眼。
“我也猜到不会是你,毕竟在绊仙沟,你就曾见死不救,论起来,在你眼里我竟还不如一条狗重要。”
紫蔻守在旁边半天,终于听懂了句话:“姑娘,怎么回事,那夜绊仙沟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深知你生性凉薄,那日失足跌下绊仙沟,不该对你有所企盼。”她忽而笑道,“言归正传,那段少爷是否记得,当时是谁救的我?”
“我怎么知道!”脱口而出之后,他才察觉不对,那时于梦觉寺后确实见到了个陌生的女子,“是她?”
“看来你想起了什么。”
他摇头:“她神神叨叨说了那些话,我以为只是一场梦罢了。”
“那不是梦,你的转世轮回皆拜她所赐,你的遭逢际遇也都是她一手安排。”
“你说什么?”
雪岁阑抬手,指着他身后二百余层长阶,问道:“还记得吗?那夜你一身凤彩织金的锦袍被十八道天雷撕碎在长阶上,手里握着的金笔神诏也进了白虎腹中,堂堂金笔御使,折尽威风,拜倒在东都区区末流执笔官手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姬罗预,你疯了!”他退身,下长阶。
“不,师父,你该叫我雪岁阑!”她提着朱笔,步步紧逼,“你忘了吗?二十六年前天机宫那场大婚,我于洞房花烛夜自尽,你于洞房花烛夜落逃,走的时候连红盖头都没有揭,我多想和你好好作别,也不知叫你的那声师父,你听到了没有。”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疯了,疯了,疯子,快滚开!”
挣扎之下,他打落了雪岁阑手中的朱笔,笔尖扫过他的眉宇,在尾端,墨迹和那颗朱砂痣深深契合。
点了转生痣,封印自然解除,瞬时间狂雪乍起,尘封的前世犹如洪水猛兽迎面扑来,才不会在意他是否头痛欲裂,摧枯拉朽地结束掉二十多年来世俗对他的奴役,往昔的记忆如烟似雾,幻化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他自我意识的觉醒。
像飞云横渡九重天,碧落黄泉皆在一念之间!
他目眦尽裂,青白的眼珠布满了血丝,所见无外乎妖魔鬼怪,看世间一切皆为狂乱!
可天地依然,山水不变,狂乱而无法收拾的只有他自己。
望着雪岁阑,他于长阶上摇摇欲坠,忍受着蜂蚁食髓之痛,才明白她所言,这世间本不该有段世清,自始至终只有金笔御使御柳卿而已。
“神!”
他抱着头,狠狠咬着这个字,跌下了长阶。
二十六年前的那夜,他也是这样滚下的长阶,衣裙卷起飞雪,惊叫的余音震耳欲聋,原来这个世界,自始至终都不曾安静。
雪岁阑眼角湿润,轻启朱唇:
“冷眼算尽他人命,却负月净案前灯;金羽孤鸿临末世,恩未分明怨未清。
你是冷眼算尽天命的金笔御使,而我却是月净座前的提灯侍者,我们本不该相识,不该是师徒,更不该是夫妻,命盘错了,你也错了,但因果已定,你我都回天无力。
好在,她留给你的判命诗只有上半阕,下阕,我来写!”
拾起埋在雪中的朱笔,她指腹划过那三个字。
“央央,可不知这样的结局,是否如你所愿。”
☆、第 63 章
漫漫长阶,皑皑白雪,步步试探,步步艰险。
举目苍茫,打眼便瞧见那两道人影,一个石榴红褂,一个樱草黄衫,摇摇欲坠地行进在通往梦觉寺的长阶上。
“这梦觉寺不大,可门槛却高呢。”段思窈气喘吁吁道。
“山深寺隐,神灵佛现,毕竟是出了活佛的寺庙,自该有难行之处。”话虽这样说,可段幼仪也坚持不住了,两只膝盖发软,险些倒下。
“长姐,你还挺得住吗?”
“挺不住要挺,挺得住也要挺。阿弟成亲是大事,必要要求个良辰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