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番外(31)
孟旷一进门,就听这位六品文官抱怨道:“旷哥儿这是中邪了吗?咱家被那女人害得这般惨,她还把那女人带回家来?”
“表哥。”孟旷沉着脸打了招呼。
那六品官扭头看到孟旷站在门口,一时不由噤声。
“今儿下值这么早?户部事儿不多?”孟旷一边问,一边把手中的钥匙串儿挂在了腰间。
“算着你这两日要回来,赶着来见你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位被孟旷唤作“表哥”的六品文官没好气地说道,随即在一旁待客用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孟旷“噗嗤”一笑,面上现了暖色,屋内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边上的孟暧和清虚依旧顾自拣药分包,全把他俩当做了空气。
表哥名唤赵子央,字玄玟,与已故的大哥孟旭同龄,是孟家大舅赵云安唯一的儿子,也是当下赵家的顶梁柱。万历十四年进士,二甲进士出身,排在二甲最末,又因家中为米粮商贾,熟悉粮运,善于精算,故刚及第没多久,便被极度缺人的户部补了缺,一下走了大运,不久后做到户部山东清吏司仓科主事。赵家一个商贾之家,一百年才出了他这一位做官的。也是因为他入了官场,大舅才把生意典了大半,一是本就做不下去,儿子出息了便干脆靠着儿子;二也是怕外人闲言碎语,毕竟商贾之家出身不好,官场要遭人歧视。
“我说你啊,真是神通广大,怎么出个差居然把那女人给找回来了?怎么找回来的?”
“碰巧给撞上的,前日晚上在妙峰山上避雪,不曾想她只身一人上了山,后面还缀着一帮追兵。这帮追兵是武骧卫西营的人,被我和老郭给灭了。”孟旷简短地解释道,随即坐在了赵子央身边的另一张圈椅上,目光落在隔着桌台的妹妹身上。
“不会有事吧?郭大友甚么反应?”赵子央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我和穗儿的事儿,但因着那帮追兵,他的意思是要查清楚。”孟旷道。
“哎呀,这如何是好?郭大友此人精明谨慎,要真让他查,还不得被他翻出旧事来?到时候你的秘密也保不住。”赵子央忧心忡忡。
“他不会查的,对他来说保命比好奇心更重要,不该插手的事儿他绝不会碰。”孟旷倒是很笃定。
“哼,你可真是想当然。总之我提醒过你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省得,多谢表哥。”
“差事儿办得如何?”赵子央又问。
“呵呵,表哥,你知道规矩的。”孟旷笑了。
“是也是也,你乃钦差缇骑,行动保密,我自不该问的。”赵子央拉长了音调无奈道,随即又问:
“那你接下来意欲何如?将这女人带回来可无甚好事,切莫又惹麻烦上身。”
“无论如何,当年的事儿也是要追根究源的,若是怕惹麻烦我这些年就不会一直继续查。这一回遇着老天垂怜,终究让我撞着她,把她带了回来,此为上苍所赐之机,我定不会放过此机缘。我刚问了她一些话,这些年她辗转入了宫,怪不得咱们怎么也找不着她。只是,她防备心很重,这些年她因着遭人掳掠,严刑逼供,尔虞我诈,于人不信。为求自保,她如今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掺着七分虚,是不会轻易漏了真的。她的话里半真半假,有些可以信,但有不少事却瞒了不说,亦或含糊其辞,她头脑聪慧机敏,我亦不如,且须仔细斟酌才可下判断。”
“那当年姑父和旭哥儿的事,她怎么说的?”赵子央问这句话时,孟暧停了手上的动作,凝神在听。
“她不知晓,她说水囊里下了蒙汗药,刚出城,就在三元驿附近,她喝一口水囊里的水,就人事不知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清楚……”当下把穗儿与她叙说的九年经过又详细转述了一遍。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是假?”赵子央问。
孟旷一时没回答,看了一眼孟暧。孟暧突然开口道:
“先顺着蒙汗药的线查吧。”
孟旷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不由露出欣然的笑容,应道:“暧儿说得在理,若要知真假,先从蒙汗药入手查。”
孟暧白了她一眼。
第14章
万历二十年二月廿九,申正时分。千步廊西,锦衣卫北镇抚司衙署内匆匆行出二人,沿夹道至长安右门,出示锦衣卫令牌。为首者年约四十,面容刚毅,蓄短髭,头戴乌纱帽,一身绯红的锦衣卫锦缎常服,上以金线绣飞鱼纹样。跟在他身后的是个魁梧高大的锦衣卫,恰是郭大友。
“北司紧急军务须觐见圣上。”为首者面无表情地对守门禁军说道。
皇城禁军不敢拦,当即放行。北司缇骑只要有颁发的面圣腰牌,便可随意出入宫中任何地方,何况这为首之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大人,就更是不可能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