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31)

作者:七画


过了一会儿,方天问才缓过神来,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子孙守灵的事儿怎可假手于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轻笑,极力想表现得和善一些,但还是失败了。

“也是。”许知州嘀咕着,豪放不羁地挨着他席地而坐,不以为然道:“没事儿,今晚哥哥们陪你。”

说好的只是讨一碗温水喝,此刻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天问脸色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中间留了一尺宽的缝隙,婉拒道:“我自己一个人习惯了。”

乌启山笔挺地躺在马扎上,四肢麻木酸软,听了这话心里染上些躁郁,他想插两句话,但装晕的情况不允许。

他想着:许知州口不择言,一会儿别让人赶出去才是。

没成想,许知州就没听明白,还以为是方天问年少脸皮薄,害怕也不好意思讲。

他心底“啧”了一声,不由得更加可怜这孩子,眸子水润了些,说话声音也柔了几分,生怕吓着他,“欸,客气什么。”

“想当年我这么大的时候。”他舞着手瞎比划,瞧着开朗得很,“我刚被老头子捡着的时候,连爹妈埋哪座坟头都不知道。”

他漫不经心地嬉笑着,似乎已是浑不在意了。

乌启山指尖微颤,偷偷眯眼瞧他,总归还是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觅得一丝落寞。

他胸口起伏急促了些,缓缓又归于平和。

许知州斜眼偷觑,少年埋着头耷拉着眼皮,头顶两个旋儿,身形颤抖不已。

他瞧着心又软了些,浑身散发着老母亲的光辉。

你看看这孩子哭得,失声了都,他心说。

天上瞧不见一颗星子,乌云拢作一处,一片黑云压城的紧迫感,空气也变得滞闷焦灼。

他又倒了一碗温水,利索地吞下润嗓子。

“碗口大的竹子。”他挥了挥手,沉在碗底的水溅落在少年裤腿上,沿着棉麻的线条洇成更深的墨色,软哒哒地贴在腿上,皱缩着。

“嗬,老头儿让我徒手劈!”许知州说完又重复一遍,“徒手!”

“那天老子砍完一百根竹子,手肿得跟猪头似的。”他晃了晃水壶,一点声响也无,只好咂了两口碗沿,似能尝到一丝山泉的甘甜。

乌启山眼皮动了动,难过痛苦他着实没听出来,明明都是满满的得意。

他喋喋不休地讲述过往,有人心不在焉,有人津津有味。

“我——”

“行了——”

一道光从天而降劈下来,划破了黑暗照亮天空,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木门口的树木应声倒地,冒着一缕烧焦后的黑烟。

一声雷响,两道人声。

方天问面色阴郁,眉间笼着丝丝戾气。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挠了挠头,又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模样,那副狠厉的神色恍惚只是昙花一现。

少年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兀自费劲儿地解释着。

许知州嘴角僵了僵,随即面色如常地耸耸肩,“行行行,我不说了。”

方天问张了张嘴,垂眸敛神,低声道:“我出去看看。”

一个不注意,手打在许知州胳膊上,后者只感觉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像蚂蚁啄了一口似的,不痛不痒。

门外隐隐泛起火光,方天问步履匆匆。

突然,许知州耳际略过一道冷意,一侧的鬓发翩然飘落在手背上。

“铮——”随着一声清澈的刀鸣,唐刀深深嵌入木门,薄薄的刀刃残影重重。

“你想往哪儿去?”叶清影倏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僵直的人影,一步步下了石阶,朝他逼近。

刀刃距离眼球只差毫厘,方天问眨了眨黑洞洞的眸子,一动不动呆在远处,似是被吓到了,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出去看看...火烧起来了...”

“不准。”叶清影冷冷扔下一句。

方天问被越逼越紧,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许知州瞪大眼睛指着他,声音因惊恐而尖锐,“叶队,你不是说他、他有脉搏吗?!”

唐刀出鞘难回,乌启山翻身轻跃,提着许知州的后脖颈迅速闪到木门两侧,完完全全堵死出去的路。

叶清影侧眸而立,“不止人有脉搏。”

活物,皆有脉搏,深浅不一,频率难辨。

许知州半张着嘴,脸上有片刻的茫然,默了半晌才恍然道:“他是不是今儿个我们白天遇见的!”

又是一声惊天雷响,青石板被震得微微颤动,闪电打在方天问凹进去的脸上,显出些惨白。

他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说,“叶姐姐,我们见过好多次了,我怎么会不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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