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30)
作者:七画
“欸,总归还有其他亲戚吧。”许知州不赞同地摇摇头。
“都死了,十几年前都死光了。”方天问声音愈发地低,头埋在双臂间,似是在颤抖。
许知州共情能力极强,拍了拍他肩膀,也跟着抹了抹眼泪。
两两沉默不语,乌启山等得不耐烦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旋了旋方向。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嗯唔——”许知州瞪着眼睛扭了扭身子,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挣扎着继续问道:“那、那十几年前是咋了?”
“十几年前...”方天问从怀里仰起头,眼神迷离地望了望残月。
十一年前,方天问五岁,父母尚健。
他印象中的村子,虽然不富裕,但家家户户其乐融融,每到天色将黑的时候,总是会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那大概是夏天的事,不知道从哪儿起修进来一条水泥路,贴着山壁蜿蜒起伏,总是叮叮当当热闹得很,灰尘多了,汽车多了,连人心也躁了。
村子的人都说是有老板在这儿挖了一处矿场,要造福乡里呢。
他还年幼,能记住的东西不多,但还永远记得那天清晨,自己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接二连三的小汽车驶进村里的泥巴路,扬起几丈高的灰尘,迷了人眼。
为首的男人镶着大金牙,手里握着的是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大块头,听说那东西叫电话,可以千里传音,多神奇的东西,像神话故事似的。
从那天起,庄稼地荒了,菜园儿空了,大家都挤到那矿场里卖力气,村里也终于有人用上了大砖头。
“金矿?!”许知州大惊失色,不由得抬高了声音。
“嗯。”方天问淡淡颔首,“听说是不经意间挖到的,山里面有天然溶洞,矿场老板把消息守得很严。”
纸终究包不住火,那阵风还是吹到了村庄的每个角落。
后来,村子里连晚上也黑漆漆的,挨家挨户都没有人。
不知谁先起的头,晚上偷偷背着背篼,拿起凿子私自下了洞,一传十十传百,红眼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老板几个月不来一次,被里应外合的瞒着,还沉浸在即将暴富的幻想之中。
那几十个日日夜夜,他总是伴着黑暗入睡。
好黑啊,他怕极了,蜷在被窝里缩成小小的一团,不断哭喊母亲的名字,可终究是无济于事。
“哭累了,自然就睡着了。”他抿了抿唇,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那天是春分,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天黑等到天亮,再也没能等回母亲。
他当时还没炉灶高,却乖乖做好了饭,那几天车辆鸣笛声连绵不断,回荡在幽深寂静的山谷之中。
“洞塌了,人死了挖不出来,老板最先卷款潜逃了。”方天问轻声道。
村子里留下的都是没有劳动力半大的孩子,都陆陆续续被亲眷接走了,再也没听到过消息。
“那你们怎么不走呢?”许知州问道。
方天问愣了愣,回道:“走了呀,几个月前才回来的,听说矿场换了新老板要重启,我舅舅为了方便照顾婆婆,便又带我回来了,村子也陆续回来一些人。”
“落叶归根嘛,老一辈总是这样想的。”
“你婆婆之前没和你们一起离开吗?”许知州追问。
“一起的。”方天问喃喃地说,“前几年清明祭拜,婆婆说她在外面住不惯,便犟着要回来守着这一亩三寸地。”
“那你还记得出事儿那天晚上,有哪些人下洞了吗?”许知州沉吟道,随后他立马补充一句,“我就是好奇。”
方天问摇摇头,“记不清了,那段时间乱的很,来了许多人,也走了许多人。”
那天是春分,是他眼里最后一个春天。
第14章 妖黎丘
他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讲述过往,和着四声杜鹃啼鸣,伴着草虫清音,在午夜显得尤为凄清。
叶清影杵在梁柱旁,阖着眼,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之中,神色莫辨。
房屋有些老旧了,许久没添人气,凉风习习,腐朽的木头总是咯吱咯吱响。
等他说完,许知州半倚着墙壁抻了个懒腰,眼角逼出两滴泪意,含糊不清道:“小朋友,你也连着熬了好几天,要不今晚哥哥替你守,你搁哪屋里好好睡上一觉。”
他说得玩世不恭,但心底总归是有些怜悯在的。
方天问挤缩在石阶上,仰着脸默不作声,仿佛沉溺于往事不能自拔,表情略有些凝重,复而怔然,最后转变为一片茫然。
“哎哟,你看你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许知州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故作轻松补充,“男子汉大丈夫没啥坎儿过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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