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啊?(90)
作者:一天八杯水
塔顶风光好,黛江蜿蜒而过,将繁华城市切作两半,江两侧俱是摩天巨厦,光鲜得出奇一致,不像曾经的金流春岗。
沈霏微看着江水,谈惜归也在看。
沈霏微喜欢这样势均力敌的较量,让她能切实地感受到,十一在这些年里的种种变化。
此时,谈惜归却在回忆自己“随波逐流”的那些年,当时是她弃船上岸,如今听见潮声,终于又能汇入江海。
沈霏微就是她的江海。
远处忽然有人走近,诧异道:“看来有缘,在这也能碰见,小谈总午好。”
是费茕声。
这事真就巧了。
沈霏微看向费茕声,一副你为什么在这的表情。
费茕声的目光,很轻微地在沈霏微和谈惜归二人间摆动了一下,一副你们为什么在这的表情。
沈霏微没说话,明明在座的她与谈惜归,都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两人不过是平平常常地约了个饭,她却有种……
像是被撞破了地下情的不自在感。
可能因为,此前两人在明面上并不熟识。
而且她别有心思,然后她发现,邀她吃饭的人也心怀鬼胎。
谈惜归倒是很平静地点头说:“好巧。”
费茕声还想说点什么,偏偏手机响了,她不得不转身接听,一边半掩着手机和谈惜归道一声不好意思,说下次有空再聊。
视野中,这人慢吞吞走向远处,脚步有点局促。
沈霏微猜,费茕声大概又约到了正在追的人,否则怎会在聊电话的时候,笑脸柔情似水,古古怪怪。
还挺厉害,连着两天都约到饭了,她想。
答应来吃饭,其实也是答应来聊起从前。
在菜上齐的一刻起,沈霏微便很清楚,面前这张已不只是餐桌,也是谈判桌。
沈霏微搅着手边的一盅山药老鸭汤,捏住主动权,先行开口:“金流菜一直都是这样的味道,你呢,这六年里,你怎么样。”
六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说。
尤其各自六年前和六年后完全是两种生活,她们已不能靠过去的认知,来遐想对方的未知。
是谈惜归先邀的饭,谈惜归又怎会不知道邀饭的根本,她没有回避,而是专注地看向沈霏微。
“想从哪里听起?”她问。
沈霏微说:“你从哪里说起,我就从哪里听起。”
接下来的交谈,是曾经相熟的双方,一次信息的对垒。
箭已在弦,避无可避。
过了很久,谈惜归仍在看着对方,有点像从前,目光还是定定的,却已不再呆钝。
她说:“过来路上的便不说了,刚来时,到处都很陌生,夜里总会很难入睡,也会觉得冷。但我还是习惯放两个枕头,即便它空着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冷。”
沈霏微被老火汤烫着了嘴唇,仓皇放下细勺,却在微微晃荡的汤水上,看到了自己映在上面的,小半张失神的脸。
“怪我。”沈霏微低着头笑,搅动汤水,不想看那个影子,“我总以为自己睡觉安分,后来被你点破,才知道自己动不动就会挤到你那边。”
“没我在边上挤,床宽敞许多,肯定会冷。”她又说。
“好在后来勉强能入睡了,也不会再一直盯着枕侧,不过还是习惯早醒,会下意识想替另一个人挤牙膏,但洗手台周边没有你的用具,一件也没有。”谈惜归话音徐徐。
生命中,另一人的痕迹完全消失,只在记忆层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何其难过一件事。
谈惜归像在整理物件,在记忆深处,将那些尘封之物,一点一点地拾掇出来。
“我意识到,你已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但不论我后来认识多少人,我都下意识拿你与之比对,然后我发现,那些人都不够特别。”
谈惜归用最为平静的语气,诉说当年心海上最浩荡的起伏。
沈霏微抿唇,被尖利的喙啄得惨烈,不过是她主动献上血肉,怪不得旁人。
“韶姨察觉,我待人太封闭,为我预约心理治疗师,初见时对方坦言,我的状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我随之感悟到那几年误打误撞的疗愈,可是我,再也拿不到大洋彼岸的那一味药了。”
谈惜归看着沈霏微,“我拿不到。”
沈霏微也在定定注视对方,漫长沉默后,她忽然将手握拳,伸到谈惜归面前。
拿不到?
怎么会拿不到。
“外送。”
沈霏微张开五指。
谈惜归一愣,虚虚地抓住沈霏微的指尖,像当年。
“后来呢。”沈霏微笑着收回手。
谈惜归吹凉半勺汤,说:“后来你也看到了,韶姨全心待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也想有能力去爱人。
“你做得很好。”沈霏微揶揄,像在鼓励当年的阮别愁。
谈惜归听出了几分逗弄,却只是淡笑,极淡。
沈霏微指向窗外,比划起当年春岗的街道走向,说:“你走那天,我从影楼一个人走到了中心街区,又从中心街区走到南区和东区的交界,从这里到这里,绕了这么大一圈,听到很多的新年祝愿,途中还有人问起你。”
“问起我?”
“我说你提前搬走了,中途我听到打雷,以为能淋一场雨,可没想到,直到走回影楼,雨也没下下来。”沈霏微眼帘半闭,“我也觉得床边冷清,所以回去后,我睡到了你的那一边,枕在了你的枕头上。”
良久,沈霏微慢慢地说:“十一,那时我很想你。”
第56章
那时我很想你。
那是最想最想的一段时日, 就算做足了准备,一时也接受不了那种好像灵魂被锯裂的疼痛。
云婷和舒以情教会她们很多, 在很多时候,停滞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论爱与被爱,都一样需要成长。
尤其她们共同面临的,不是委曲求全式的成长,而是洗髓换骨式的。
所以后来一经麻痹,也没有那么想念了, 只像头脑里扎了一根针, 偶然回忆,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霏微是怕痛的, 怕痛,那便设法杜绝回忆。
过去的六年,沈霏微不曾向任何一个外人, 提起春岗的经历, 也不会说起十一的名字。
就连在云婷和舒以情面前, 她也克制着不去诉说思念。
云婷大概有所觉察,有时会没来由地说一句:“最近有出去吹吹风吗,去吹吹风吧,风会把你的坏情绪带走,也会把你想要的, 带到你的身边。”
“不忙的话, 就去吹风。”沈霏微回应。
不过沈霏微还是陷进了一个怪圈, 她越是不去表达, 那些累积在心里的怅惘和留恋,就越容易泛滥成灾。
在没有得到解答的年月间, 她始终觉得十一怨她,那么寡言又乖巧的一个人,怨她的方式只有沉默,和不声张地扯远距离。
所以她不再逼近一步,只远远地张望,可惜隔着万里,消息是如此的闭塞,她连张望也张望不到。
只有遐思,只能遐思,无尽的遐思。
事实上,后来的她和十一,其实都在做着同样一件事。
同样埋怨自己,同样想将自身对对方的影响降到最低,但同样不会后悔。
沈霏微哪料到,到头来竟然是阴差阳错,两人都将不打扰,当成是在顺应对方的心意。
结果谁都没当成那个受益者。
坐在桌对面的谈惜归怔了神,被短短一句自白直撬心窍。
沈霏微手中的勺一顿,盅内鲜汤恢复平静,她的倒影又隐约可见。
“十一,你想我吗。”
谈惜归的一个字音,已经蹿到舌根,她仓促地想将思念宣之于口。
但沈霏微本意不是想听对方回答,她早知晓答案,她不过是想看到谈惜归因她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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