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啊?(76)
作者:一天八杯水
这样的手段,在过去的时间里,她屡试不爽。
可是阮别愁没有,她很平静地看着,眼耳口鼻俱没有出现半丝半缕的差池。
她觉得沈霏微有一点坏,因为她知道,那天夜里的沈霏微是醒着的。
她们是那么心有灵犀,两人同样姗姗靠近,又遽然远离。
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不过,在阮别愁心里,沈霏微坏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毕竟她们彼此都很清楚,现在的她们有爱人的本能,却还没有能力爱人。
谈知韶看着阮别愁,很温和地又问了一次。
于是沈霏微轻轻笑了,依旧没有开口挽留,在下一秒里,她看到阮别愁很沉默地流出眼泪。
这是认识以来,沈霏微第一次见到阮别愁流泪,她们之间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唯独这次痛彻心扉。
在这漫长的一分钟里,谁都没有说话。
沈霏微知道,阮别愁一定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所以她做了那个先转身的人。
再见,十一。
她在心里说。
第48章
这一年的春节前夕格外寂静, 明明云上摄影也只是少了一个不常说话的人。
阮别愁没等到过年就跟谈知韶一行人去了金流,在金流登上一班前往A国的飞机。
谈家在A国多年, 从未摒弃旧习,谈知韶希望,阮别愁能在年前给故去的家人上一炷香,烧去一些纸钱。
沈霏微还是没有出声挽留,只目送对方上车离开,然后独自沿着春岗破旧的窄街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和云上摄影不同,这次年前, 春岗热闹得比过往更甚。
大抵是那些地痞恶棍都被收走了, 而这又是众人在春岗的最后一个年,所以就算隔上三条街远, 也能听到嘹亮的欢呼和炮仗声。
噼里啪啦,炸得沈霏微的胸口开出个血淋淋的洞。
春岗的街巷从未有过如此多的人,似乎平时挤在危楼中困窘度日的住户全都露了面。
一有人起头, 喊上一声“小十五姐”, 整条街的人都跟着喊, 宛如回声,接连不断。
也就只有“小十五姐”,后面不再跟“十一”二字。
沈霏微和阮别愁的关联就此切断,好像众人有目共睹。
沈霏微淡笑招手,为了不坦露情绪而暗暗将牙关咬紧, 不应声。
平时她从云婷那学来的伶牙俐齿, 此刻失效得彻彻底底。
她的这么一项技能, 好像紧跟着不久前的车尾气, 一起被冷风呼啦吹散了。
终于有人看出端倪,探头问:“十一怎么不在?”
十一怎么不在?
沈霏微先是迷惘, 然后恍然大悟,是她没留。
但沈霏微说的是:“比你们先一步搬走了。”
无人怀疑,事已至此,搬走也是迟早的事。
走完一圈,沈霏微疲乏地回到云上摄影,意外地看到云婷和舒以情竟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我和十六可不是在后悔惋惜,是在等你回来。”云婷笑着澄清,环臂说:“A国好啊,有谈家保驾护航,十一日后一定可以走得很远。”
沈霏微恰也是这么想的,但也免不了难过。
云婷覆上沈霏微被风冻凉的侧脸,说:“上楼洗个热水澡吗,今晚我做点别的菜吧,松鼠桂鱼吃不吃?前阵子我在N国的时候,跟同队的人学的。”
沈霏微欲言又止,没想到在那样硝烟弥漫的战场里,云婷竟也不忘钻研菜谱。
“吃不吃?”舒以情看着沈霏微问。
沈霏微说吃,然后便上了楼。
今天过后的每日洗漱,再没有人排在她的前面,予她时间犯懒。
沈霏微洗完便躺到床上,五指碰在手机冰冷的屏幕上,不抱期待地等一个电话。
她昏昏欲睡,在半梦半醒时,手机蓦地一动,震得她指尖略微发麻。
是十一,十一大概到机场了。
看了数秒,沈霏微猛将手机抓进被窝,蜷着身在被子下接听,她的声音被困在棉絮中,显得又低又闷。
“十一。”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半晌广播传出登机提醒,那提醒声极清晰地传进手机。
“姐姐,我要走了。”
沈霏微顶着棉被坐起身,她捏住睡衣的袖子,捂在半张脸上,将轻吸鼻子的动静掩得严严实实,说:“跟好谈知韶,就……”
就别跟我了。
她曾在夜里听阮别愁讲过一个关于跟人的故事,思田亦或是玲竹说过,怕的话,跟着人就好了。
阮别愁跟过阮思田和邓玲竹,跟过徐凤静,也跟过她,在到大洋的那一边后,就该跟谈知韶了。
但沈霏微顿了一下,没将克制在唇舌下的另外半句话说完,而是用刻意装出来的挖苦语气,笑着说:“就别回头了,春岗很快就会被拆掉,你回来肯定找不着地方,更不可能找得到人。”
手机那边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沈霏微胸下有点闷,屈膝伏到腿上,将心口牢牢压住,收了笑意说:“我听到广播了,你登机去吧。”
电话挂断后,她把手机往边上一丢,慢腾腾蹭到床的另一边,躺到了阮十一的固定位置上。
可对方残余的气息,只有很少很少一点。
春岗还真要拆了,就在年后不久,等所有人搬离,那挤得密不透风的高楼便接连倒下,持续的轰鸣声好像掣电不休。
即使是在数百米远的警戒线外,也能感觉到震荡袭面的气劲,还有挟在风中的零星齑粉。
沈霏微站在云婷和舒以情边上,看到被春岗掩盖了多年的一隅天,一点点地缓慢显露,然后有鸟掠过。
这次,鸟没有掠过她的心房。
春岗逐渐消失,春天濒临枯萎。
沈霏微忽然想到,她和十一终归没能在这年一起跑进春天。
在众人惊呼着围观的时候,云婷独自走远了,她点了一支烟,抱着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抽上一口,眯眼看远处的楼房被逐一爆破。
舒以情倒还站在沈霏微身边,良久才往沈霏微肩上轻拍一下,示意该走了。
明明只在春岗待了不到四年,沈霏微却能感觉到,她对这个地方的感情,并不比金流少。
她在此地经历过太多的事,也学到了许许多多的处事原则,她的青春是在春岗正式开幕的。
良久,沈霏微不舍地撕开黏附的目光,走向云婷说:“婷姐,等会把我放到桥高就好。”
云婷点头,把车钥匙丢给沈霏微,悠悠说:“等会你记得把自己放下车,你要想把我和十六送到金流也行。”
沈霏微接了钥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连方向盘都没摸过几次,不知道云婷怎么能这么放心。
偏偏舒以情没说不行,甚至还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一副任由沈霏微发挥的模样。
不得已,沈霏微开车把自己载到了琴良桥,停在桥高外面,解下安全带说:“婷姐,之后你们应该不会一直在金流吧。”
云婷颔首,看向舒以情,温和地说:“在春岗耽搁太久了,一直没机会出去走走,现在我和十六也算功成身退,终于有了点时间。”
沈霏微眉梢一抬,“有外出计划了?”
“没呢,等你毕业。”云婷好整以暇地看她,“好好考,不然可就没机会在我们面前翘尾巴了。”
沈霏微哧地笑了,开门说:“别等我毕业,我才没空跟你们见面,我要住校了。”
云婷眼帘一掀,“决定好了?”
“嗯。”
三个人不算正式告别,沈霏微下车后朝车后轮踢了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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