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年下卿卿+番外(2)

作者:枫眷


殿门开合间,一道微光浮现,想是霁雨初晴,云消雾散。

幼帝文昱转眸瞥了那光线一眼,站起身来掸了掸明黄的锦袍,勾唇浅笑:

“原是大娘娘来了,朕正与长姐商议出巡琐事,有失迎候,您莫怪罪才好。”

“老身可误了陛下正事?若朝事未曾议妥,吾晚些再来。”齐太后的视线扫过棋局中得势的白子,语调沉稳柔缓,掷地有声。

“未曾,都商量妥了。”文昱微微躬身,引人落座,“只是长姐固执不肯留,这便要离京远走,替朕探查湖州灾情,还说那儿离封地颇近,打算住些日子呢,您劝劝?”

“母亲,”文昭肃拜一礼,话音清婉:“陛下说得是,您既来了,儿就不再与您单独辞行。公事为重,望母亲宽宥儿不能膝下尽孝之过。”

好生阴损的文昱!

文昭腹诽:二人什么都没商量过!

朝会上云崧、元邵与他沆瀣一气,准元妃并尊太后,挑衅她便罢;散朝后,文昱又命禁卫强扣她在殿。

小皇帝自诩先机占尽,咄咄逼人的做派着实炉火纯青了!

“长姐放心,朕自会好生照顾两位太后,让二老颐养天年,早日含饴弄孙。”文昱的一双狐狸眼里满是得逞的精光。

“昭儿,吾知你纯孝。先帝走时,当着百官嘱托你姐弟二人以大业为重,手足同心,老身怎会不识大体?且安心去,吾有你元母妃陪着,自不会孤寂。”

齐太后和颜悦色的回应,瞧不见半分愠怒与慌乱。

今日后,两宫太后并立。唯一的亲女文昭又被支去千里外,齐太后一夕间从手握威权说一不二的皇族尊长,成了圈禁深宫的人质,处境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是,如此女儿便南下了。”文昭躬身颔首,“母亲,陛下,切切保重圣体,臣告退。”

“长姐一路顺风,务必常来家书。”文昱状似关切的出言,且不忘凑弄挑衅:

“若觅得有情郎,切切将消息急递入京,让朕最先分享长姐之喜才是。”

“陛下事忙,吾也不留了。年岁渐长,身子骨愈发不爽利,阴雨天浑身酸疼,眼力更不中用。”

齐太后才入天命之年,满头秀发乌黑,却故作虚弱模样,转身离了沛宁殿。

快步走在冗长湿滑的宫道上,文昭眼底的霜色与这初夏盛景分外不相宜。

十八岁那年,皇考崩逝,她最年长,又是唯一嫡脉,本是众望所归。若她坚持,如今坐在皇位的人,便是她。

可她终未抵挡住先帝临终时的好言相劝,妥协应允了并不美好的遗诏安排——

先帝临终坦陈,大魏开国日短,是金戈铁马下杀出的江山。国朝积弊新患良多,女子为帝会比男子承受更多评判与苛责。前雍七女帝殚精竭虑,六位不及花甲便仙逝,他不忍爱女一生扑在千疮百孔的社稷大业里,被迫坚强。

五载韶光飞逝,文昭虽不认同皇考的见解,却顾念手足情谊,为幼弟的皇位稳固,可谓呕心沥血。

哪知今朝幼弟刚立下根基,就想翦除她这碍事的摄政长公主了。

方才殿外禁卫明晃晃的长刀,晃得文昭心底酸涩。

她自皇考离世,便提防着这一日,虽早有准备,但也难免生了落寞的沮丧。

先帝一生数次亲征,戎马沙场,甚少归京。文昭只一幼弟和两个妹妹,自小一道长在深宫,缺乏父亲关顾,做姐姐的总是疼惜弟妹们多些。

今日是幼弟绝情,勾连外戚,鸟尽弓藏,那便怪不得她文昭心狠,不从父命了。

“殿下…”

随侍秋宁的一声轻唤,将文昭游走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这才发觉,自己行过了宫门,险些错过马车。

“一应安置可妥贴了?”文昭淡然的回身询问。

“您放心,府中皆打点妥当,仆妇已好生遣散。您回府还是?”秋宁话音审慎,不时扫过文昭清傲的玉容明眸。

“直接启程湖州,命槐夏率府中亲兵半数往封地,半数随行,侍从不准在京耽搁。”文昭有条不紊的吩咐,探身入了马车。

秋宁长舒一口气,往远处城楼递了个眼神,随着文昭马车离去的,还有事先埋伏下的百余暗卫。

四马齐驱的舆车奔驰在宽广的帝京官道上,不过两刻就出了城门。

文昭从未回眸一眼,只在篆烟袅袅的车内小憩安神,缓解一夜未眠的疲累。

“吁~~”

出京十里,路旁有一长亭。车夫忽然勒马减速,扬声通禀:“有人相送,殿下可要见?”

“何人?”文昭阖眸低语,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雍王府郡主和护国公府少帅。”马夫的话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欣慰。

原是舒澜意和萧妧那两个丫头。

第2章 丹心

马踏黄尘,文昭一行人踏上南进征途,巍峨群山青翠,遮掩了帝京繁华。

舒澜意与萧妧一早候在长亭,面色尽是焦灼。

一是前雍最后一位公主,现任雍王的幺女;一是赫赫公府英姿勃发女将的调皮捣蛋独女。

说来,三百年前两家祖辈是亲姐弟,一承父姓,一承母姓。一帝脉,一将门。

终雍一朝三百载,自开国帝舒凌与孝文帝舒韵卿始,共七女帝登临金銮,将女子治学为官之制发扬光大,亦是万卷青史中光前绝后的绮丽华章。

文昭祖父受禅称帝建魏,仍对雍皇族舒萧两氏尊崇礼遇有加——

舒家嫡脉尊雍王爵,世袭罔替。萧家大将军府门庭显赫,代代英杰,是为国朝柱石。

听得马夫通传,文昭挑了挑眉,唇角微勾:“停车,孤见一面。”

见人下了马车,依旧是顾盼生辉的飒飒风姿,前来相送的二人会心一笑,近前温言见礼:

“臣等参见殿下,贸然相送,未曾知会,望您勿怪。”

“你们两个鬼灵精,偷跑出来的?”

文昭一手揽一个,摁着她们的肩头:“雍王表姑和萧帅怕不会准你们来此送孤,嗯?心意领了,早回去,孤会珍重自身。”

“您这话是拿臣等消遣了,”舒澜意莞尔浅笑,与人附耳:

“臣和阿妧惜命,无长辈授意,有心也无胆不是?殿下此去路遥,臣等伏乞您康宁顺遂,在京恭候您凯旋。”

“家母说,我就是个小纨绔,作甚荒唐事,都无人觉得意外。所以您大可心安,莫让臣等挂心您就是啦。”萧妧惯常嬉皮笑脸,高高的马尾被她晃出了残影。

文昭了然,这二人是给她吃定心丸来了。

患难见真情,倒也不枉她平日对两个小妹妹的关照。

“回吧。二八年华的人了,都仔细做正事,尤其是你。”文昭笑着睨了萧妧一眼,转眸嘱咐舒澜意:“你盯紧她,不可纵她胡闹。”

“臣遵令。”舒澜意不怀好意的勾了唇角,见萧妧吃瘪,甚是欢畅。

文昭未再耽搁,一路疾驰往受了水患的湖州行去。

即便明知这是文昱将她驱逐出京的借口,但湖州遭灾,她理应知晓灾情。

魏启盛五年,仲夏六月,余杭轻舟争渡,青石巷口斜阳醉。

一身水蓝轻纱道袍的云葳形色匆匆,肩头挎着郎中的药箱四下游走,为逃避水患来此的流民尽心医治。

现下天色将晚,她得早些离去了。

“您忙了一日,今夜还要赶路,实在不易。好在老观主遗命交待的事已办成,回去您就能安生了。”随侍桃枝话音轻快的与人寒暄。

云葳垂眸缓行,只轻声回了个“嗯”。

“…嘶,您走,别管我…”

微弱的吃痛闷哼自一幽深窄巷中传出,云葳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死胡同之角,有略显狼狈,悉数挂彩的三个人影。

一人瘫坐在地,无力又倔强地推着身边长身而立的另一人。

地面小水洼里殷红斑斑,大抵伤得不轻。

“姑娘,快走。”桃枝扯了扯云葳的衣袖,附耳轻劝:“瞧着是箭伤,您别招惹,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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