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32)

作者:昆仑山上玉


甄弱衣顽皮,拿着手指往她脸上轻轻地戳了戳。

薛婉樱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完了,瞪她一眼:“哪有你这样做人家母亲的呢?”

其实甄弱衣对于抚育孩子这件事的概念着实模糊。

小公主的日常吃食自有乳母,居所衣物也往往是薛婉樱在操心。甄弱衣名义上是和安的养母,日常更多的却不过是陪她玩乐。她还很年轻,不够喜欢孩子,生不出一种做母亲的感觉。那日硬着头皮应下天子,事-后再回想也不是没有过懊悔的时候。

但能长久地淹留丽正殿,又让她觉得这一切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那天薛皇后给她讲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在薛婉樱垂首磨墨的间隙,甄弱衣出神了,因为她想到,丽正殿对于她来说,又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桃花源呢?

可故事的最后,那人离开了桃花源,而且再没有找到回去的路。甄弱衣不喜欢这个结局。

她又转过头去看薛婉樱,她靠在摇步床边。为了不伤到小公主,床上的栏杆都围了一圈细细的绒布。薛婉樱伸长手,在小公主的手腕上系了一个小小的福袋。

甄弱衣马上伸手讨要:“我的呢?”

薛婉樱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忍着笑:“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甄弱衣不依不饶,一连叫了她好几声:“阿姊阿姊阿姊。”

最后薛婉樱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戳了戳她的脑门,拉着她走出了小公主的寝居。

“都备着呢,哪里敢忘了你的?”

檐下结了冰,她们路过的时候实在不巧,积冰松动,有一角正正地砸到了甄弱衣的袖子上。她先是恼怒道:“丽正殿的宫人都不清积冰的么?”但瞥见薛婉樱在偷笑,便不由地恶向胆边生,用裹着积冰的袖子,作势往薛皇后的脖子上探去,薛皇后笑得更厉害。

一边的涂壁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

薛皇后带着她迈下台阶,恰好遇见咸宁公主从宫门处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少女穿着一件雪白狐裘,面容清秀,见了薛婉樱和甄弱衣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娘娘万福。”话里带着一点鼻音,刚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咸宁公主解下自己的毡帽,兜到她头上,对着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去煮一碗姜汤来。”说完拉着少女就往自己的寝居跑。

甄弱衣看着两个少女拉着手在院子里走动的身影,抬起头,刚想问薛皇后那少女是谁,薛皇后却已经答道:“那是侍中赵邕大人的爱女,唤亭姜。”

——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这么久,不敢祈求大家的原谅。只希望大家能看完留个评论,虽然晋江这边评论区暂时维护,但是作者还是能看到评论的。和我讨论剧情吧。

第28章

(三年后)

弘元十一年的春天,在一场霾雨中来到了人间。

三月初,黄河上游的河冰消融,下游就发了大水,一连淹没了十几个州县的堤坝,周遭郡县的加急邸报几乎堆满了天子的御案。祸不单行,周太后自去年的冬日偶然小恙,缠绵病榻一整个冬日,不见转好,反而日益加重,入了春,甚至到了不能言语的地步。

上代齐国公周眺在的时候,周家是何等的风光。周眺当年军功盖世,哪怕仙去几十年,北地胡人闻周眺之名,仍觉胆战心惊。可这到底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谁都知道虽说齐国公是齐国公府名义上的家主,可到底周太后才是周家最后的顶梁柱。若是周太后当真有什么不测,周家像陆家一样衰败下去,也不过是时日长短的问题。因而自周太后病重之后,齐国公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连数日,惶惶不可终日,递了好几道折子入宫求见。

天子虽是高太后亲生,平日里多有纵着高家,但毕竟周家才是他正统的舅家,因而少不得赐下古籍珍宝,手谕宽慰,又在大慈恩寺设坛做法,为周太后祈福,也祝祷期盼着下游州县的涝灾得以早日消解。

齐国公府中——

齐国公夫人哭得花容憔悴:“要我说,娘娘当年便是太偏心婉樱了。自家的姑娘看不上,却反倒叫薛家的姑娘做了皇后。到头来,薛家日见势大,反倒是我们周家,到最后什么也捞不着。”

齐国公头疼地甩开妻子的手,语气不善:“婉樱身上又何曾不是流着我们周家的血脉?”

“可她到底姓薛!”齐国公夫人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捏着帕子又哭了起来。

齐国公瞥了她一眼,脱口而出:“你也姓薛!”

齐国公夫人愣了一瞬,扑上前捶打着丈夫的胸膛:“我这都是为了谁!”

当年为还是东宫的太子甄选太子妃之初,齐国公夫人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把周家的女儿送进宫中。可一来当时她的亲生女儿尚在稚龄,二来几个庶女又实在上不得台面,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下来,只好依了周太后的意思,择定薛婉樱为东宫妃。

过后数年间,周棠逐渐张开,时常出入宫中和周太后作伴,齐国公夫人便又起了让女儿入宫的心思。她一生只生育了一儿一女,长子多病,幸而长孙却是个争气的,周家的兴旺指日可待。十只手指有短长,私心里她也确实更重长子长孙一些,盼着宫里能有个周家的女儿。日后若是周玉明入朝,后宫才能有个人来替他说话。

可一连在周太后面前委婉地提起了好几次,周太后往往总是避而不谈,到最后更是直接给周棠赐下了秦家的婚事。

“阿棠新寡,除了天子,又有谁是她最好的归宿。”

齐国公夫人捂着脸,终于说出了今日哭闹最终的目的。

齐国公反应过来,却没有像齐国公夫人想象中那般大发雷霆,而是面露难色:“你快不要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东西!阿棠是何等的心高气傲,怎么甘心做天子的妃嫔?便是阿姊,如今在病中,却还没有糊涂。若我们真去求了阿姊,让阿棠入了宫,周家和薛家的盟约也就算毁了一半。”

说着负手,大步离开厅堂。

齐国公夫人在案几后枯坐半晌,直到她身边用惯了的仆妇上前端来养胃的红枣鸡羹,仍无半点反应。

“夫人——”那仆妇站了半天,不见主母反应,只好出声提醒齐国公夫人。齐国公夫人自她手中接过鸡羹,问了一句:“娘子今日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齐国公夫人向来以严苛治家闻名京畿,仆妇颇为畏惧她,此刻听到主母发问,连忙上前半步,小心应答:“回夫人的话,娘子自卯时二刻起身,到午后时分,一直都在整理着老国公留下的手书。”

周棠的新婚夫婿秦必远,两年多前便在一次奉命清理流贼时为贼人的箭簇所伤,原本不过是一点小伤,秦必远本人又向来身体强健,便没有将这点小小的伤处放在心上,却不想剿匪归家后连日高烧不退,就就此英年早逝,留下新婚半载的妻子周棠。

秦必远死后,秦家老夫人不知是否因着伤怀太过,百般地为难起了周棠。指责周棠善妒克夫,当年新婚之初,便仗着自己的家世强自送走了秦必远的几个通房,以至于秦必远到死都未能留下一脉香火。

周家虽说声势远不如前,但也是京中显贵。周棠又有着一个太后姑母,自幼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连夜喝令陪嫁的仆妇收拾细软回了周家。

就此在娘家住下,深居浅出,整理起了祖父的遗物。周眺当年以军功著世,暮年之际,原本想将毕生兵家所学铸成书简传世,可惜未成竟就,溘然长逝。周棠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从前最爱华衣美食、走马观花,如今却成日只着麻衣,簪白草,伏案阅卷。

薛皇后为此曾召周棠入宫,亲自开解周棠:“时下虽重礼法,却不重女子贞洁。夫婿既死,亦无子嗣,正当摽梅之年,大可不必如此自苦。”但周棠却像是下定了守节的决心,只避居家中,专心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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