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白月光的折腰(65)

作者:墨兰疏影


“不必。”荣宪突然说。

楚月恒再回身,厉声,“那是八十万大军,又是王玄亲至。”

荣宪摇了下头,随即转身,一骑绝尘。黑甲兵紧跟其后。

微怔片刻,楚月恒打马跟上,上船后先吐了个天翻地覆——她晕船。

船还未入川,荣宪先接到了王玄的遗书,还有一封王玄派人送来的信,战报却迟迟未至,是以十分摸不着头脑。

看见遗书和信的一瞬,荣宪震惊,她没料到萧珂会给王玄一个体面的谢幕。

北朝需要的是一场大胜,这样日后统御南方才合情合理。

萧珂真一不可回收学术垃圾……

遗书不是密奏的拓本,而是荆州卫派人送过来的抄件。

开头:臣本布衣……

荣宪看到时就笑了。王玄天之骄子,当日豪言家主之位不过腐肉,这还是布衣,那她是麻衣吗?

但再往下看就笑不出来了。

王玄写道:

一错轻妇孺,致使凤琢将军含怨而逝,乃至如今拔剑四顾,茫然无助。二错轻庶人,致使一族为一国,乃至一朝之内现诸国纷争,步东周后尘。三错轻皇权……四错重世家……五错重名声,致子孙心寒……六错重门第……

……当开放女学,令女子读书识字,读史知政。一家兴衰成败三代内看族中男子,三代后仰仗族中女眷……官家若想破此困局,当开问策说经诸科,公开选拔,不问出身,不分士庶……

到底如荣宜所说,王玄没活过年,她提笔将开问策说经诸科,公开选拔那句话勾了出来。

王玄真是狠,此言先出,后继者皆是受他启发。

南朝北朝均有世家,且南北互不相服,任谁得天下,九品中正制和荐官制都不可能推行下去。因为标准不同,且不可能一个南人都不用,既然互不妥协,那唯一的方法就是考试,公平竞争,谁考分高用谁。

既然要考试,就不能说不许寒门子弟下场参试,寒门自会和世家成局。

不愧沽名钓誉最高境界。

荣宪拿着王玄写给她的信,一捏,很厚,环视一圈,翰林院史官们两眼放光,想等着她把信内容念出来。

这信若是开了,内容就会被记下。

万一王玄信中指责她颠倒朝纲,骂一顿“妓生贱婢只配为妾,如今腆居高位,终不得好死”呢。这样的话如果留下来,日后打下伪陈——伪朝名声最盛的丞相如此评她,怕是不好收场。

当日王玄说王桉:龙在凤下,竟容一无知妇人凌驾于头上,不如自尽。又说凤琢:德不配位,不安于室,满腹痴心妄想。

此次的檄文把张道元之死提出来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骂她苏妲己祸国,是先皇不能登堂入室的外室。

荣宪猜这信里没好话。她一笑,将信置于碳火之上,火舌席卷,瞬间信化为灰烬。

要不是周身全是武将,史官差点去抢那封信,忙问,“太尉为何不看?”

荣宪说,“他不配。”

信燃尽,突然掉了个东西下来,落入碳中,所有人都看向拢着金丝罩的炭火炉子。

荣宪赶紧派人去取夹子,把东西夹出来。信里夹着的东西是金制小鹿。

荣宪看了半天,不知道这是什么,又是王玄给的,疑是局,当着众人的面,命人开窗,取来原油灯点火将此物熔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有公主出席,二有史官在场。且她一没看信,二当即熔了此物,没有留任何把柄。

快到宜宾时萧珂才上了一封战报道清前因后果。

正文很简略:于剑阁设伏,王玄亲出。于白帝城六日鏖战,诛南朝兵九万,后王玄退避枝江,关城门不出。王枚阴设杀局,意图鸩杀王玄,玄率军杀出,再返庐州,南朝声称陈师八十余万,三日后玄卒,庐州城起白幡,遂命当日攻城,已下攀枝花和庐州,城内雪灾成患,已命赈济,流民伤亡尚在登册,计后再禀。

一路过来,淋了油的竹筏上火焰熊熊燃起,冰水化冻,两岸决堤,还好岸边并无居民,露天农田早已弃用,方没成祸。

入川那日,斗舰和艋冲将整个入川水路封死。

骤然棕色线条让开,驶入银舟,这三艘楼船船体用的是钢,银色船体过于醒目。

荣宪命停船,更衣,换一玄色三绕曲裾,下裙赤红,领口一圈白狐狸毛,这件衣服和龙袍唯一的区别是袖口滚红边,裙边袖边绣西番莲,不过外罩墨色齐膝貂裘,看不清到底穿了什么衣服。

荆州卫水师自去中军帐禀报。

郑卿要出迎。

萧珂派人过来说身体不适,让孙宁妃代见。

于是郑卿带罗兴嘉和孙宁妃等人登舟上船。

只见远处丽人挥了下手,银色斗艇将船侧铁链勾弹出,勾爪直接抓在艋冲舰体边缘,随后她那边的船收链,直接将这艘船拖拽过去,直到两船相贴。

就听有人说,“好俏的姑娘。”

“主公。”邓九衡与罗兴嘉齐敛袖做礼。孙宁妃也行了一样的礼,但喊的是太尉。

“太尉。”郑卿拱手。

荣宪语气轻快的挪揄,“你们几个就不怕真名垂青史?”

孙宁妃请罪。

荣宪突然手一晃,端起一个银管,随后惊天一声巨响。五人合抱方能绕一圈的主桅杆应声而断,砸入江水之中。

郑卿吓得一激灵,待他缓过神来,周围鸦雀无声,是以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分外明显。

孙宁妃一手斜举萧珂的如霜剑,剑穗蓝色流苏随风飘荡,长剑当空。

另一艘船上的旗官手中拿起红旗,益州卫将士箭入弩床,弓如满月,瞬间箭指荆州诸人。只待发令。

若此剑落,箭的目标就是全体荆州卫和那艘银色的船。

随后,荣宪侧身,数枪对空而开,将剩余七发子弹打空,声声震耳欲聋。

余音散去,四下里死一样的沉寂。

“这叫滑膛枪,海库那边造出来的新玩意。”荣宪笑容不减,将子弹再一次装满,随后看向郑卿,把他点了出来,“郑总督,说说建议吧。”

郑卿万般雄心壮志皆灰,富贵险中求到底不如苟全性命于乱世,便退后半步,呈一方碧玉印和一金麒麟,道,“天意莫可测,人力有尽时。”

荣宪就冷笑一声:“说。”

郑卿直接比了一个二。

沉吟片刻后,荣宪点头。罗嘉娘将印和麒麟接过。

瓜头瓜脑小猫孙宁妃扬起笑颜,“恭喜太尉得一臂膀。”心里琢磨这个二是什么意思,“大人请先上岸,我等略备薄酒,为太尉接风洗尘。”

荣宪登船,入岸,广袖博带,俏立风中,艳中带煞,一时日月不敢与其争辉,她容貌颇盛,军中自有男人目光热切。但此时无人再启口,无人再敢直视其颜,生怕下一枪打的就是自己脑袋。

“太尉好大的威风。”萧珂发半挽带冠,冠上横一金龙簪,一袭白直裾金色外袍,等在议事厅中。

“当日京中万金求萧娘一曲,难见至此,我怎敢空手来。”荣宪顶了回去。

萧珂说,“可需我点齐宜宾所有驻军,邀川蜀士庶,亲朋故交,于长江岸共观太尉亲测此枪射程?”

能断主桅杆是厉害,但若此枪射程过百,荣宪绝不会朝天鸣枪,而是枪无虚发。

荣宪只是笑,“若你肯以兵符作赌,那就一试。若连个彩头都没有,你这是命我试枪?我怎么不知今朝太尉何时姓的萧?”

得,没唬住,偏科选手真难搞。

均衡发展选手如郑卿等苟到如今全靠谨小慎微,滴水不漏。偏科选手苟到如今全靠偏的那科到底能超其他人多少。

桶里能装多少水不一定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只要其他板足够长,斜着放桶,装多少水只取决于其余几块木板到底能长出多少。

萧珂怼,“敢问荣四姑娘何时改的元?”

荣宪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与身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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