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201)

作者:吕不伪


云方王听了这话,一时竟愣在那里。也不知是辛姮如此直白坦荡地将自己恢复记忆一事告诉她更令人震惊,还是那“钟情”二字更让人反应不过来。于是,她只是盯着那条腰带,迟迟未能接过。

这是她当年送给辛碣的那一半腰带,另一半她当时自己留着用了。另一半呢?她记不清了,许是早就丢掉了吧。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辛碣竟然还留着这一半。

辛姮见她只盯着那腰带却不接过,一时竟有些恼怒了:“怎么,你不想要吗?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谁许你妄议孤和你母亲的?”云方王声音不觉有些发抖,“谁许你用这些龌龊的念头来玷污孤和你母亲的君臣之情!”

“妄议?龌龊?玷污?君臣之情?”她一字一顿地念着,忽然反应过来,紧紧地攥着那根腰带,“你不敢承认吗?”

“辛姮!”云方王怒喝一声。她想动手将眼前这孩子打翻,让她闭嘴,可不知为何,此时她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却见辛姮步步紧逼,满脸怒气:“她为了你,南征北战浴血沙场,强破古音之口,甚至不惜和一个昆吾氏的无名小卒生下了我,不惜让我替你卖命!你又因为她,逼迫我做事,封印我记忆,为了将我强留在这里用尽了手段,甚至从内封闭古音之口、将知情者灭口!怎么,你如今被我说中了心事,竟连接过这腰带都不敢?你竟然连承认都不敢?君臣、君臣,谁家君臣做成你们这样!”她说着,狠狠地将这腰带摔在了地上,又转头看向了这满屋子悬挂着的画卷上,说道:“你既然不在意她,那我毁了这些,想必你也不会在意了!”

她说罢,一挥手,便有许多火苗从掌心窜出,直落在了那些单薄的白纸上。云方王见了,一惊,连忙出手,一股灵力将那些火苗尽数压制。“这里是魔宫,你休想在这里放肆!”她喊着,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辛姮今日偏要放肆!”辛姮见用法术毁不了,便索性回身,一把抓过一幅画,死命地撕了起来。

云方王想拦她,可却又不敢拦她。好像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若是她动手拦了,便是承认了。她真的钟情于辛碣吗?不,怎么会?她心里一直都只有云方国的大业,满心都是“复仇雪耻”四个字,哪里还容得下别的情感?她这一百多年里发了疯一样地思念她,也只是出于患难之情、君臣之义。是了,定是如此。

她不停地对自己说着,可在看到辛姮要去撕扯她最初看到的那一幅画时,她还是慌了。“住手!”她忙唤了一声,一掌击倒了辛姮,又忙跑到那幅画前,小心地将这画取下。

辛姮愣了一下,看着她这反应,忽又笑了。“原来,我模仿得这么像啊,”她撑着地站起身来,“你竟以为,这画是出自我娘之手?”

云方王闻言,看了辛姮一眼,又忙低头看向那幅画。“不,不对,”她连连摇头,“方才那些是你所画,这一幅一定是出自她之手!一定是!我认得的!”

“王上知道,辛姮这些年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做一些雕刻木工,手一向稳得很,模仿个笔迹也不是难事。我只有一夜时间,便只尽心模仿她的笔迹画风作了这一幅,剩下那些,的确有些赶了,”辛姮说着,又故意赔罪道,“让王上误以为这一幅是母亲所画,实在是辛姮的不是。”

云方王听出了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她一把拽过辛姮的领子,看着那与辛碣无半点相似之处的面容,忍怒道:“分明是你故意而为!分明是你有意要伤我的心!你在骗我,这画定然是她画的,你在骗我!”她说着,又一把将辛姮推到一边,又低头看向那幅画,口中却不停地重复着:“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王上,我没有骗你,分明是你在自欺欺人,”辛姮也红了眼,“这幅画不是我娘画的,辛姮也不是辛碣!无论我模仿得有多像,我都不是她!”

“你住口!”云方王冲她喝道。

“不,我偏要说,”辛姮不依不饶,“我原先还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留我在魔界,封印了我记忆却还在这一百年里耐心教导,也不急着催我去取石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你喜欢她,却后知后觉,失去了她,才知道后悔。你骗自己,你所需要的是一个辛家的将军,其实你只是需要她!你早就离不开她了!可她不在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辛姮说着,又上前两步,逼近了云方王,眼中含泪,语气也缓和了些许:“王上,你看看我,我只是她的女儿,但我绝不是她。你别再折磨我了,你也别再折磨自己了,该放下了。这一切,本就已是过去了。”

“放下,”云方王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似有些呆滞,她木然地转头看向辛姮,眼里隐隐有了些血丝,“如何放下?”

“放过彼此,各自安好,”辛姮说着,见云方王似有动摇,便又靠近了她一步,柔声劝说着,“王上,我们不能总活在过去啊。”

云方王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了你,让你和你那废物师尊好好过日子?”她说着,看向辛姮,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双脚悬空高高举起,恶狠狠地说道:“你今日来此,便是想说这个吗?”

辛姮一时不防,离她太近,未及躲闪便被掐住了脖子。只听云方王说道:“你今日混进宫中,说这些疯话,是想让我放出槿秦,你好安心和你的师尊双宿双飞吗?”她说着。手上又猛然使了几分力气:“你妄想!”

她说话时,眼睛通红,额上青筋若隐若现,手上却死死地掐住辛姮的脖子不肯松掉一点力气。辛姮也未曾用力挣扎,她只是看向云方王,艰难说道:“你……下不了……手的……你……不敢……”

话音落下,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云方王一惊,忙松开辛姮,却又顺手变出绳索来将她绑缚住了。她奔到门前,一把将门拉开,却见外边正有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正拼了命地向这方向冲来。

“阿姮!”她喊着。

那女子,不是燕渺,又是谁呢?

是夜,子时,燕渺牢房的大门被打开。她睁开眼,一抬头,便看见一个清丽女子立在门口。“走吧,”她说,“你那好主人让我来救你。”

“小黑?”一百多年过去了,燕渺一时有些不敢认她。虽听辛姮说起过她,可待到见了面,却仍是不敢相信。

“我改名了,小黑不好听,”她说,“我如今唤作沉黛。”她说着,走进牢房,帮燕渺解了身上的法术禁锢,又道:“你自己一边走一边疗伤吧。你那主人让你离开古音之口,她说,她一定会去找你。”

“让我离开?”燕渺站起身来,顿觉不对,不禁垂眸沉思:“她怕是又要自己扛了。”

“走吧,别想了,”沉黛说,“先出去要紧。这里的守卫我已都处理好了,但术法能维持的时间不长,你还是快些走吧。”她说着,便转身引着燕渺向外走去。

燕渺见了,便跟着她,却不忘问了一句:“涂蔷在哪?”

“别急,一会儿就到了。”沉黛说。

说着,两个人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到了涂蔷的牢房前,只见涂蔷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沉黛。“方才从我面前路过时不救我,怎么如今又回来了?”涂蔷没好气地问着。

“那人托我时,先说了她师尊,才说了你,我自然要按照这个顺序了,”沉黛说着,手一挥,便将牢门打开,又帮她解了禁锢,“出来吧。”

说罢,她便带着两人往前走。燕渺见了,忙上前搀扶起涂蔷,这才跟上。涂蔷把燕渺上下打量了一遍,一边走一边道:“你也太狼狈了。”

“彼此彼此。”燕渺看了她一眼,说。

“小将军如何了?”涂蔷问,“外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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